在路人看来,只是青年一个人走在夜市的街道里,但奇怪的是,这家伙总会在自己身边留下一个人左右的空隙。就好像旁边还有什么别人看不到的幽灵似的。
“大小姐,你玩够了吗?”
陈屿费劲儿地跟着精卫的步伐,一路挨家挨户地往下逛荡。
除了不能吃的,还有需要伸手直接操作的项目,这位小祖宗是样样玩了个遍。
要不是他现在在韩语那边赚着外快,估计还真是没法供得起。
陈屿擦了把汗,喘了口气,以他如今接近变态的体力,居然感受到了一丝疲倦……
“谁知道……你们人族的器具怎么这么经不住玩?”她嘴上是这么说着,一双红眸睁得是熠熠生辉,感觉恨不得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高喊“老板包夜”。
“经不住玩?”陈屿无力地质问道,“那池子里五十条金鱼,你一招手,四十九条都直接破水而出,在空中乱飞……你让老板怎么做生意?人都快报警了……”
“我”
“刚刚的蹴鞠场,人算你了吗?你就加入战斗了?而且还帮两边的忙?”陈屿扶着额头,“一场蹴鞠,别的队伍都是什么一比一,二比三之类的数字,你在那儿自说自话控球,最后两边各进几十个,这正常吗?”
“就就好久没玩蹴鞠了嘛……”精卫的音量越来越小。
“还有,那个**的主题鬼屋,我都告诉你了,人家的工作就是吓人,不是要攻击你……”陈屿越说越气,刚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谁让你反过去吓人家了?那个鬼新娘走过来就是扑通一跪,你是整她还是整我呢?”
“……我这个,下意识……下意识的反应。”
“还狡辩!”陈屿凶巴巴道,“你再不听我话,就干脆回家,不逛了。”
“好好好……”精卫举手投降,“我控制力道,你说啥是啥,行了吧……”
陈屿勉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精卫站在原地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呀,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牛气哄哄了?敢对自己这么讲话?
不远处,一股热浪扑面而来,陈屿和精卫同时抬头,看到矗立在面前的庞大火堆,火舌在木架间攒动着,鲜艳的火焰直冲天际。
在那个巨大的篝火堆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们,大部分穿着各种规制的华服,也有不少像陈屿那样,一身便装的,更有甚者,俨然是白天参与过演出,奇装异服地就赶了过来。
这是一年一度的……篝火晚会。
陈屿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八点,根据文化祭的章程,篝火晚会的确是要开始了。再过两个小时是花火大会。
在大学各个角落灌木丛里,路灯柱上,又或是消防栓底下安插着的扩音喇叭在同一时间消声,只待一会儿同时放起乐声。
烤肉,啤酒,还有一身田园风碎花裙子的姑娘捧着酒盘四处兜售,人群吵吵嚷嚷,无数恋人牵着手来到篝火旁,火光映照脸庞,终于找到一个光明正大的虐狗场合。
在这样一个喧闹的庆典活动上,那些长袖善舞的家伙总是能遇到更多朋友,碰见谁都能痛快捧杯,酣畅淋漓地敬上一杯酒,相逢一笑就泯了恩仇。
遇到了有恩怨的更是这样,其他的日子可以喊打喊杀,什么前任复合仇人和好亲人相认之类的戏码,只能在今天上演。
有黄历云,庆典日,宜社交,宜出门,宜洒大碗热狗血。
孤单的人显得更加孤单。
陈屿站在远处,没有走近暖融融的篝火堆。
他还是自认为,自己是属于后者的。
“你不去吗?”精卫在他身旁,遥遥望着那远处跳动的火堆,还有欢声笑语的年轻人们,“我看到余困了。”
“不去。”他简略地回答。
从小到大,自己就是比较内向的性格,没几个真正的朋友。
除了幼年时候的玩伴,如今的“道友”楚夕岚,“老板”韩语,就真没什么异性的朋友了。
还有……“师父”精卫。他在心里默默地加上了这一位。
除此之外,能称得上是挚交好友的,就是余困了。
但陈屿也想象不到他们两个大男人一起含情脉脉围着篝火跳舞的场面……
更何况,他一早看到,江美清正闲闲坐在火堆旁的啤酒售卖车前,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方杯,盛满了汩汩冒泡的啤酒。
风情万种的女人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晶莹的酒线顺着雪白的下巴流下来,一路流进衣襟里。险些让面前的酒保看花了眼,更吸引来不少自不量力的搭讪者。
余困就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头上顶着一团灌木丛作掩饰,眼中一会儿是崇拜“我喜欢的妹子好能喝啊牛批!”,一会儿是愤怒“就你们这几只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
陈屿默默翻了个白眼。
兄弟,你这尾随的猥琐行为也跟癞蛤蟆没什么两样……
“对了,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突然想到,精卫应该从来没见过篝火,毕竟她第一次出世是在山谷野营之后,到那个时候,那团篝火早就熄灭了。
也比眼前这个校方请专业工人搭建的篝火堆要袖珍得多。
“我知道。”精卫却这样回答。
“咦?”这回轮到陈屿惊讶了。
她看着那团篝火,缭绕的火光在女孩黑色的长裙漆上了一片红色,影影绰绰。
“早在我们那个时候,就已经有这个东西了。”
“什么?”
“人族恐惧孤独,于是依偎神灵。”精卫说。
欢快的舞曲响起了,从校园各个角落的扩音喇叭里。
人群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不同的年龄,不同的肤色,熙熙攘攘地挤作一团,男孩们面红耳赤地发出邀请。
哒。哒。哒。这是前奏的乐声。
女孩们踮起脚尖,像是一朵朵盛放在舞伴掌心的花。
“后来,他们又恐惧神灵,于是举起火把,靠在一起。”
精卫抱臂,看着围绕着篝火互相取暖的人们,脸上流露出一丝落寞。
“光是靠近彼此还不够安全,要放出声音,要有礼,有乐……人族们诚惶诚恐,作出虔诚的调子,祈祷神灵赐福。可他们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陈屿忍不住问道。
拥挤的人群从远处看,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又像是一波又一波黑色的浪潮,随着舞曲的旋律在涌动着。
陈屿不喜欢人群。江原的夏天很热,人口密集度也是名列前茅。到了天气热的季节去哪里都是摩肩接踵,呼吸中布满汗味的热气,肢体不留意的触碰更是令人感到腻烦。
但在这一刻,不知道是受了谁的影响,他突然打心底里涌动出一种冲动,一种走进人群中的冲动。
“不知道神其实也很无聊的啊……他们跳舞的时候,神就只有孤零零地坐在火里。”精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