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午夜刀声(四)
那偷袭之人王虎一个“鲤鱼打挺”呼的一声跃起,脸露得色,冷笑道:“姓尹的老儿,老子这一记‘窝心腿’滋味如何?哼哼,事到如今,你已是强弩之末,还能硬撑多久?我瞧你还是乖乖放下刀投降罢。我兄弟俩答应你,留个全尸如何?噢,对了,至于你那花朵一般的宝贝孙女,等到咱们小候爷玩腻了,过个十年八载,变成了残花败柳,放还高丽便是!”
另一人王豹左臂伤口中汨汨流血,一滴滴的滴在地上。他长剑一晃,咬牙道:“高丽老儿,好狠的刀法。今夜你王豹爷爷若不亲手宰了你这老东西,难消这一刀之恨!”
说话之间,王氏二兄弟各挺长剑,一步步的逼了过来。
黑衣老者尹千山怒火攻心,目眦欲裂,又吐了两口鲜血。他立足不定,摇摇欲倒,莫说还手,便是抡刀招架亦已不能。
王豹一声狞笑,忽地飞脚踹出,将尹千山手中长刀踢飞,随即长剑一指,点向他胸口。
当的一声,一柄长剑横过来将剑身格开,却是王虎出手拦阻。他摇头道:“阿豹,且慢!这老不死的杀了咱们这么多人,假如一剑杀了,未免太过便宜了他。这样罢,先挑断他的手筋脚筋,今夜我要慢慢炮制这老东西,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话未说完,蓦地灯影一暗,室中多了一个蒙面人。
王虎、王豹二人一惊,齐喝:“什么人?”
那蒙面人负手而立,冷冷一笑,说道:“别管我是什么人。我来问你们,‘银枪公子’小候爷现在何处?”
刷刷两声,长剑闪动,去势又迅又狠,分从左右刺向蒙面人。
却是王虎、王豹二人各持长剑左右夹击。蒙面人叫了声:“好!”一低头,避开双剑,随即斜身侧进,疾冲而前,肩头一摆,向王豹撞了过去。
砰的一响,王豹右胁门户洞开,一声痛哼,被撞得弯下了腰,软瘫在地。再也站不起身来。
蒙面人反手一勾,早已将王豹长剑夺了过来,腕抖剑回,叫道:“看剑!”顺势向王虎分心便刺。
王虎剑身一斜,使了招“推窗望月”,挥剑格挡。铮的一声轻响,双剑相击,迸出几星火花。
蒙面人又叫了声:“再来!”长剑递出,当胸刺来。
王虎见他身法极快,慌乱中顾不得还击,举剑挡开,退了一步。蒙面人闪身欺近,倏地右足飞起,拍的一下,踢中他的手腕。王虎拿捏不住,长剑脱手飞出,右掌中满是鲜血,臂膀酸麻,腕上关节竟已被震脱。
王虎虽大吃一惊,却也应变奇速,立时一个筋斗向后翻出。
不料他尚未站定,陡觉喉头一痛,对方的剑尖已刺中了肌肤。
王虎大骇之下,哪敢稍动,颤声道:“你、你想干吗?”
蒙面人冷冷的道:“我不想再问第二遍。不想死的,告诉我小候爷在哪里?快说!”冷笑一声,又道:“你若不说老实话,我先一剑挑断你的手筋脚筋,然后再问王豹……”边说边将长剑移开,指向他右手手腕。
王虎惊怖无已,只叫:“别动手,别动手!我说,我说!小候爷的下处在颖州首富姬老爷的姬园之中。大侠,我只知道这些,至于小候爷到底住在姬园的哪一座院子,哪一间房,老实说我可当真不知道了。”
蒙面人凝剑不动,问道:“姬园在什么地方?”
王虎道:“在城西南六七里,那是座很大的宅院。大侠只要到了近前,决计一眼便能认出来。对了,姬园离西湖不远。”
蒙面人好容易问明姬园所在,反而心里好笑:“我真是笨到姥姥家了。半夜三更在颖州城兜来绕去,白白地转了半圈,到最后要找的正主儿却在茶馆不远处。”
蒙面人自然是叶天涯了。
他微微点头,目光在屋中一转,却见四下里空荡荡的,只有西首一张木床,地下的破碎桌椅,全无陈设,显见是一间十分简陋的茅屋。
只不过,原本空荡荡的陋室此刻却死尸狼藉,遍地血污。
他略一凝思,向负隅而立、咳嗽不止的尹千山指了指,问道:“这位老人家又是甚么人?你们因何要杀他?快说!”
王虎道:“是,是!这老家伙……老人家姓尹,名叫尹千山,是数年前我们候爷从高丽重金礼聘来的。他不是中国人,是高丽人。”
叶天涯点点头,又问:“这位尹前辈既是从高丽重金请来,为何你们候爷又要杀他?”
王虎微一迟疑,见叶天涯凝目瞪着自己,心中一慌,忙道:“不是候爷要杀尹老英雄,是小候爷自己的意思!只因小候爷看中了他孙女玉贞小姐美貌,先前已命人说了好多次,定要娶了做小老婆。哪知这老家伙……老英雄祖孙二人死活不肯,软硬不吃。后来,候爷吩咐,这事顺其自然,任何人都不得勉强尹老英雄祖孙。小候爷不敢违背父命,这才作罢。这次凑巧小候爷离京公干,没想到竟又带了尹老英雄一起出来。”
叶天涯愈听愈奇,又问:“依你所说,尹老爷子既是跟从你们小候爷同行办差,为何却又在这里设伏害他?”
王虎苦笑道:“本来倒也相安无事。只怪今儿我们小候爷游湖之时,看中了一个民女,照例又想动手强占。不料那民女的情哥哥好生厉害,闹将起来,结果反倒差点儿将小候爷给弄死!这次小候爷没吃着羊肉却惹上一身羊臊,当真丢尽了边家的颜面。小候爷自然是大为光火,回来之后,不知怎地,便又打起尹小姐的主意来……”
叶天涯只听得暗暗摇头,寻思:“想不到天下竟有这等好色如命之徒。”
王虎又道:“尹老爷子此次外出,暗暗将他孙女安置在这极乐庵中。他以为我们小候爷不知,其实早已被盯上了。只不过,小候爷若非气得昏了头,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决计不会不顾父命,对自己人下狠手的。”
他越说越起劲儿,接着道:“大侠有所不知,京城的人可是都知道,‘银枪公子’边小候贪花好色出了名,身边一日不可无女人哪。被他糟蹋的良家女子,多如牛毛,嘿嘿……”
叶天涯听了大怒,喝道:“岂有此理。天下难道便没王法了么?”
王虎一惊,见这蒙面人动了义愤,不敢多言,低声道:“大侠,你要知道的小人都老实说了。你,你开恩放过小人吧?”
叶天涯哼的一声,左手一翻,已将剑刃抓住,双手一拗,喀的一响,长剑从中断为两截,投在地下。
王虎见他如此神勇,心下大骇,忙即跪倒,连连磕头,咚咚有声,央求道:“大侠,饶命!小人所说句句属实,不敢骗你哪!”
叶天涯凛然道:“先前听你兄弟俩说话,都不像好人。要我放你们也成,但是你要先对天发誓,从今以后,不准再做坏事……”
最后一句话没说完,蓦见黑影一晃,一人着地滚来,抓起地上一柄长剑,刷刷两声,青光连闪,长剑掠出,去势奇急,王虎和王豹二人分别颈口中剑,割断了咽喉,哼也没哼一声,双双了帐。
这两下干净利落,既快且准,出手之人正是那高丽老者尹千山。
他挥剑杀死王氏兄弟之后,身子晃了晃,摔倒在地,口喷鲜血。
叶天涯一愣之下,问道:“喂,你干吗要杀他们?”
尹千山撑持着坐起,横剑当胸,侧头向他上下打量,道:“小子,你又是什么人?”
叶天涯微微一笑,道:“在下只是个过路之人,适才听到这儿有动静,这才赶来。”
尹千山喘息粗重,咳嗽了几下,摇了摇头,说道:“我才不信你的瞎说。你们中土人物,讲究的是所谓‘逢人只说三分话’。年轻人,你深夜至此,究竟意欲何为?”
叶天涯想了想,道:“实不相瞒,其实你我同病相怜。你孙女被小候爷所掳,我妹子今日游湖之时,也是险些被抓。我到处打听,便是想查到小候爷的下落。”
尹千山呆了一呆,失声道:“难道你就是那个姓叶的少年高手?”
叶天涯一哂,道:“‘少年’而已,‘高手’岂敢?”
尹千山两眼神光闪烁,狠狠盯在他脸上,沉吟片刻,突然当的一声,抛下长剑,挣扎着跪倒在地,说道:“叶少侠,老夫有一事相求,情非得已,务请仗义相助!”
叶天涯道:“什么事?”
尹千山道:“其实少侠已知道了。我孙女被边正那个淫贼从这间房中捉了去,凶多吉少。请叶少侠出手相救!我想见她最后一面,至不济,也要救她逃离魔窟,远走高飞。”
叶天涯见他喘着粗气,连声咳嗽,脸色蜡黄,说不出的狰狞可畏。心念一动,问道:“你孙女是如何被捉的?你若信得过我,不妨据实而言。”
尹千山道:“安平候虽然向我保证他儿子决计不会胡来,但我对这个好色如命的小候爷一直都不放心。这次来颖州,我怀疑边小候另有阴谋,便不敢让玉贞一个人留在京城,让她女扮男装,远远跟在队伍后面。这些日子来,她便借住在这间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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