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个组长手里拿着布料,走上二楼,冷板着脸,沉声问道:“23号筐是谁裁的?”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转而回头看,那位高举着布料的瘦高个组长。
忽然有一名女工悄悄举起不高的右手,瘦高个组长眼角的余光转而正视那个坐在窗户边举着右手的女工蹙眉,大声呵斥道:“就这样你们也敢放下来?要是客户退了怎么办?留给你们穿还是丢掉?”说着重重的把布料拍在桌案上。
显然,他是用刚才黄文建训斥他的话语,一字不漏地重复了遍,然后看着正在低头的女工。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此时负责白班工作的中年妇女刘组长,“刘姐你过来一下。”因为对方比自己大出五六岁,加上以前还在同一条产线上工作过,高正兴一直都随着同事们这样叫惯了。
刘姐微蹙着眉,快步走到还在举手的女工身旁时本能的回头看了一眼,眼里满是复杂的神情,很是无奈。
来到高正兴身旁的桌案旁,顺手拿起布料,仔细的摊开那紧蹙的眉头越发深沉,冷着脸,“二梅,你裁的?”
那个叫二梅的女工微低着头,没有吭声,在众人目光注视下,脸刷的排红成熟透了的苹果。
高正兴看着坐在位置上有些很不自然、并且在刻意回避自己目光的女工,语气缓和,道:“这次我就不追究你们,但凡还有下次就要罚,听到没有?”
随后转身对着身旁的刘姐,和声说道;“姐,你可得担待一些啊,刚刚就被老黄叼得一地鸡毛。”
“行行,回头我会再培训一遍。”
“你看要是不行……”高正兴走到楼梯口后才停下脚步,“裁掉算了,这样的人只会拖我们的后腿。”
刘花花笑着道:“行,我就再给她一次机会,要是实在不行就让她走。”
“你可不能等到实在,老黄发话了,下次还出现异常这些做出来的衣服可都由我们自己买单,这不是玩笑话,就刚才他在车间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高正兴脸色凝重的望着刘姐,“你也了解老黄,我们都是同期进来亲眼目睹老黄是怎样一步步走上去的,他的脾气你也应该很清楚。”
刘花花沉默了很长时间,然后叹声说道:“都是新人,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投入大量的精力,有时候我还真很怀念以前那帮同事。”
不念过往,大概只有比过往过得更精彩更舒适,还没有遗憾才能做到不念过往。
然而这家公司在不断变大,从一家只能租着几十平方的农舍搞生产,到搬进小工业园区的私人作坊,再到转型成为一家有限公司,每年几乎都是呈几何式增长。也因为由此人员每一年的变动不断快速增长。
而刘花花和高正兴就是在这样的机缘下,快速的成长为公司的管理人员。
高正兴也变得沉默了许久,换做以前的自己、换在别的地方,大概也没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你自己看着办吧!老黄已经发了话,虽然他没有找你们,等到他亲自找你们的时候估计这事就会变得极为严重,我今天上来就是跟你说一声。”
说完这句话,他就没在多做停留,虽说裁剪部直接关系到他的生产,但话已经说得够明确,也就没必要追究下去。
话说回来,这年头能出门在外,敢出门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很多开新厂的都很难招到外面的人,大都是一些裙带关系得多。
高正兴走后,二楼才恢复刚才有些紧张的气氛,场间也变得活跃生气起来。
“这个组长真凶哟……”
“你别说,他来了好多年一直都这样,到现在都没得晋升。”
“你想什么?人家好歹也是产线组长,职权比你高,现在要你走你就得走。”
……
场间恢复忙碌时的景象,李思梦望了一眼身旁的二梅,安慰道:“没事啦,慢一点都无所谓,反正我们是计时的。”
日子就在裁缝的手工下一天一天溜走了,李思梦和姐姐的手工也越来越娴熟,速度也越来越快。
黄文建暗中观察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他本想直接把姐妹俩安排到收发部,但是由于在当前,她们姐妹俩并未熟悉整个生产流程的情况,对衣服缝制工序并不了解,而他所需要的人才不一定是全能人才,最起码对生产工艺必须掌握到位。
想要能征善战就必须有一支强悍的作战团队,就要从底层一一抓起,这是他早年在讨论大会上一直强调的公司未来发展形势。
以至于他亲自跟生产经理商讨,是不是培养几个什么都懂的人放到收发部。
本来他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个方法的可行性,没想到这位经理想都不想,直接认同了这种观点。
“黄总,这事有人选了没有?你要是没有我帮你挑选几个?”
事实上黄文建已经亲自在档案部调集了资料,所有的新人名单他都已经看过。
黄文建沉思片刻,道:“我需要文化高的,最好是女孩子,只有女孩子才能胜任这个职位啊!”
“也是,只不过男的也应该有心细的,也不乏学历高的,有的大学都有。”
“不是不可以用,大才我们就用在其他地方嘛!比如像你,要是分配你去做收发员你还会做下去么?”黄文建打趣的笑着看生产经理。
“额……有可能……”
“你都变成有可能,还能指望谁?”
“好吧。”
经理并不理解黄文建的想法,没再过多的提问,而是立马叫上文员把那些新入职学历高的女生给筛选出来,并单独放置到他的办公桌上。
经过两名文员苦苦翻阅仔细阅读半天后,终于从几百号新入职的员工中给找了出来。
有一对姐妹在同一天入职,一个是李思燕,另一个是李思梦。
经理手里拿着新入职员工的简介往车间走了一趟,找裁剪部要人。
“刘组长、过来。”经理刚好走到刘花花身旁。
“经理,啥事?”
“这两个人在你这里吧?把她们叫出来,我需要这两个人去别的岗位。”说的同时把手上的两份名单交到刘花花的手上。
刘花花盯着这两个熟悉的名字,低声道:“总经理要的?”
生产经理蹙着眉,好奇的看着刘花花,道:“这是需要调去收发部的,你又怎么知道总经理要?”
“这两个人,在上个星期就是总经理带进来的,没来多久就被调到别的岗位,不是他还能有谁?”
生产经理略微沉思片刻,盯着手上的两份简历。
“那不管,意见是我提出的,他让筛选的,你先把她们叫过来。”
生产经理蹙着的眉越发收紧,难道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如他所说的……?各种疑惑瞬间涌上他的心头,就连平日里一向自认为思路很清晰的他也变得有些茫然,上层决定的事只要服从去做好就可以,别的没什么可想,也不必去想。
这种劳神伤肺的事还是少花心思为好,指不定自己知道的太多,哪天无缘无故被摘掉乌纱帽都还蒙在鼓里不清不楚的做个冤死鬼。
经理带着姐妹俩到办公室里谈话,把大概情况都跟姐妹俩一五一十的说公司发展趋势以及岗位需求后,紧接着就是听听姐妹俩的想法。
姐姐起初还有些犹豫,妹妹就抢先说道:“我们都听经理,服从公司一切安排。”
经理对这句话显然感到十分满意,很是欣慰地看着眼前年纪还小,值得培养的小姑娘,在心底暗暗认为,自己提的建议,老黄的说法都及为英明。
谈话结束后经理让她们先回去上班,待到第二天会有组长亲自安排。
下班回家的途中,姐姐疑惑的看着妹妹问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就是叔叔安排的?”
“我猜的。”
“你没看那经理问我们跟叔叔的关系后,表现得极为客气么?”
姐姐摇头道:“那叔叔为什么不直接出面呢?难道是这个工作岗位能胜任的人不多,嗯!那一定很困难。”
谈话后的第二天,姐妹俩被安排在一楼的产线上开始学着缝制衣服,高正兴接到经理的指令后,跑上二楼把姐妹俩都叫到生产线,在刘花花的提示下高正兴几乎把姐妹俩划成为全线重点培养对象。
至于有什么用途,他这个组长远不能想象的,只能认为是上级及为重视人才,自己可耽误不得,从而对姐妹俩是关心备至,有事没事都会走过来看看哪些不足之处给出一些适当的指点,并暗中观察接受能力极强的姐妹俩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中午,伊万秋扛着锄头去地里挖红薯。
因为今晚又要他跟万江去守夜,所以他想着顺便弄点吃的。
在来之前已经问过东家,地里的红薯是否能挖几个,晚上守夜容易肚子饿,房东也是个爽快之人,“随便你要,想吃自己去挖。”
等吃过午饭后,对着伊万江道:“今晚轮到你我守夜,我问过房东了,我们可以去挖红薯,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伊万江显得有些意外的答应下来。
下午他们很早就完工了。
房子的地基已经基本搞定,当下等的就只剩窑子里的砖何时出窑。
伊万秋剥开繁茂的红薯叶,仔细搜寻着那些有裂土的地方,也只有表层裂开的地方才有可能隐藏着硕大的红薯。
因为经验告诉他,只要按着这个方法找就对了。
打小就在农村长大的他,这自然是他的强项。
经过不断搜寻挖掘过后,从泥土中翻出不少个大的红薯。
伊万江看着大半箩筐中的红薯,“我们是不是挖得太多了?”
“没事,反正晚上也无聊,不吃点东西也饿得慌,再说了,亏待自己就是对自己不负责任的表现。所以,我认为,我们一定不能亏待自己。”伊万秋振振有词的说。
兄弟俩一个背着箩筐,一个扛着锄头从地里回到家里已经是开饭时间点,吃过晚饭后,他们才带上一些红薯,把剩下一大筐的红薯藏到床底下。
晚风清爽如丝,抚过崖畔、抚过草丛密林,卷起落在树底下的落叶,扬向远方的天空,飘飘洒洒,在夕阳下两人的背影被拉得及长。
由于今天没有下雨,二人拖一双凉鞋,惬意的走在山野小道中。
“还真、有点想家了。”
伊万秋望向天边被夕阳完全分割的天空,一边是蓝得发黑的幽暗星空,一边是耀眼夺目的黄色光辉。
“我打听了,明天……明天有邮政快递员来,你的信应该可以寄出去。”伊万江压低声说道。
“我们来有些天了。”
两人说着不咸不淡的话来到小木屋,伊嘉兴正好守在砖窑边手里夹着烟,站起身拍打着附在身上,头上的木灰,“我跟嘉华把灰都刮出来了,估计你们到半夜这样再弄,那坑有些小很麻烦。”
目送着伊嘉兴和伊嘉华走后,二人分别坐在还有火光的木灰旁,用锄头挖开几个大坑,把带来的红薯都埋了进去。
伊万江抱着凉席走到空旷的草场上,把凉席铺平仰躺在上面,望着若隐若现的星空。
伊万秋则是坐在一旁拨弄着闹钟,手里同样夹着烟。
二人沉默到只能听见拨弄闹钟的玄,还有周围蟋蟀的鸣叫声。
伊万秋拨弄完闹钟也跟着平躺下来,由于这几天白天忙碌着挖地基,手臂及为酸累。
第二日,伊万秋和伊万江从小木屋里出来,揉着依稀有些困意的双眼走到砖窑边看看有没有必要添柴加火。
见火势依旧很大,砖窑里的砖在经过几天几夜大火焚烧下,已经变得炙红到没有任何杂质。
尤其那些中上层的砖块已经被烧得通体由红变白,显得及为刺眼。
“这窑不错。”
站在身旁的伊万江,随口说道:“三天了吧?”
伊万秋挠着凌乱的头发,迟疑片刻,用不确定的口吻说道:“嗯……好像是……”
“走了、走了,我们先回去,不管他们来不来,反正我是不想等下去咯。”
昨天夜里,伊万秋和伊万江根本就没得睡好觉,每隔半个钟头就要起来看一次火,要是火变小了就得加柴,灰多了还要刮出来。
回到住的地方后,伊万秋向工头请了假,今天要处理点私人的事。
“你真要去镇上?”伊万江疑惑的看着伊万秋。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说昨天说今天来,又没见,你看……”伊万秋摊开双手,“我等了一个星期了都,还是没见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