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又粗暴的办法一点点的把火势给控制了下来。
现场已经是废墟一片,到处都是被烧焦的碎木和坍塌下来的碎瓦块,空气中弥漫着焦灼难闻的气味还有刺鼻的塑胶味。
人们也都疲惫的各自收回自己带来的水桶,然后对伊万山和庞氏安慰几句后就都纷纷回家去。
此时已经是下午,伊万山坐在满是烧焦熏黑的废墟前,在今早还是崭新的一个家,到了中午说没就没了,目光里满是绝望与无奈。
这栋房子才刚刚建好没多久,是自己和妻子平日里省吃俭用才换来的居所。
然而距离房子建成不过一年半,欠下的外债还未还清,加上房子里存放些很值钱的东西也都付之一炬,这代价对于一个普通家庭底层出身的他显然有些过于沉重。
伊万山仍掩饰不住眼角的泪水,在这场火之前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表现出非人的坚毅与忍耐性,原本还在嘴边拿着烟的手也跟着抖动得厉害,战战兢兢的勉强抽上一口烟,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无论抽多少口,胸口处还是越发的沉闷,瞬间把烟丢在地上用脚狠狠的踩上,试图通过这种的破坏方式得以缓解平衡一下,自己付出多年的努力最后换来的结果。
站在他身后的妻子庞氏见到伊万山粗暴的用力踩踏着烟头,感觉丈夫有些反常。
下意识里手臂紧紧的用力抱住怀里年仅六岁的儿子,往后退了几步,她也在默默地擦拭着流出眼眶外的泪痕。
儿子则是安安静静的趴在妈妈庞氏的肩膀上,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变得呆滞又有些疲惫。
这场大火烧掉了两套房子,烧掉一旁的是他的老房子,在五年前他的父亲母亲接连过世后,老房子一直都被用作存放一些稻草和家禽的地方。
在这场大火中所有的鸡鸭鹅都未免于难,就连牛也都被木梁砸瘫给活活烧死。
伊万山转头看向妻子目光转而锁在儿子伊永飞身上,眼眸里满是幽怨之色,恼怒的站起身大跨步,一把揪住儿子的衣服从妻子的怀中夺了过来。
“我今天不打死你个臭小子,我就不是你爹。我们家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败家子?败家子!”说着挥手用力狠狠拍在伊永飞的屁股上。
伊永飞被伊万山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瘫,整个身体笔直的站在原地、一脸惧色、盯着父亲因为恼怒已经扭曲的脸,然后就那样被重重的一掌拍在屁股上。
他的一只小手被父亲伊万山单手抓住,看着父亲又要再次打自己,拼命的想要逃离父亲的掌控之中,却依然没有哭的迹象。
“你躲什么?哈?你躲什么?”伊万山咬牙切齿的呵斥声。
“你别打了,别打了。”庞氏一把挣脱抓着儿子小手的伊万山,用身体把父子俩隔开把儿子护在身后,哭喊着。
伊永飞也跟着哭了出来。
伊万山,骂骂咧咧,“你还有脸哭了?哈?你还有脸哭了?我都不哭你哭什么?小兔崽子!”
嘴里一边说着一边低着头捡起地上一条烧了半截的鞭子。
扬起鞭子对着妻子愤怒的说道:“你走开…你走开,今天要不教训一下他,日后拿不准还会捣鼓出什么更大的事。”
庞氏,抹着眼泪颤声说道:“他才刚昏醒过来,你要打就连我一起打,打死我们两个,留下你一个人就好了。”
伊万山,举起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很是气氛的甩开手里的鞭子,跺脚重重的叹了口气。
庞氏转身再次抱起儿子,向村口外走去。
伊万山,蹲在地上抱头失声痛哭。
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在这般情况下,又有谁能掩住接近溃边沿的内心,伊万山不行,他需要发泄出来。
伊万成站在自家的晒台上,看着弟妹抱着侄子已经走远。
来到伊万山的身后,低声、平静、安慰的,说道:“去我那里住吧。等以后有钱了再建起来。”
“哥,我什么都没了。”伊万山还是蹲在地上抱着头,声音里显得有些无奈沙哑。
“只要人没事,一切都可以重来,想开点。”
伊万成说完点燃一根烟,面色凝重的望着蹲在地上的弟弟。
曾几何时他们两兄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聚在一起了,或者说可以站在一起好好说会话了,父母健在时还会偶尔有些往来一起吃吃饭。
自从父母走后就不曾有过往来,因为忙因为要生活要吃饭。
也曾因为分土地的时候两家在田间对骂过。
但对于今天此时此刻,无论哥哥还是弟弟都变成如初般友好,患难时亲情总是能体现出大爱不计前嫌。
傍晚时分,伊万秋收起丢在地上零零散散的锄头平产和一些箩筐。
待到收完后,太阳已经没入西边的山顶处。
今天傍晚,伊万秋没有喝酒,只是简单的吃些饭,然后去看望一下爷爷。
“你明天就要走了,在外面要自己多留意,外面的小偷小摸太多了。”
爷爷嘱咐着伊万秋。
“爷爷,没事,你放心好了,我身上也没几件好东西,他们能要什么?”
伊万秋还跟爷爷说起今天着火的事,爷爷很是关心的问了一句。
“永飞后来怎么样?”
“被救出来了,人没事,只是昏迷了一会,可能是吸入太多烟了。”
“人没事就好。”
“你也是,出去最主要的还是人身安全这个问题,大不了钱不要了,懂吗?”
伊万秋连连点头,“爷爷,你就放心好了,你孙儿又不是白痴!”
聊到半夜伊万秋才从爷爷的家里出来,一路吹着口哨回到家里。这时候已经是十二点了。
(东莞汽车站)
“姐姐,到了,我们要下车了。”
李思燕原本还在睡梦之中,被妹妹用力的推搡叫唤着,微微睁开眼睛望向窗外。
只见在车子边上有一辆班车停靠在一旁,车廊里人们也都各自收拾着自己的行旅。
姐姐和妹妹简单的收拾一下也就跟着下车了,到车子底下的货柜箱里拉出有些笨重的皮箱。
两人一起走出车站,站在深沉的班车大门外,有些茫然。
“姐姐,我们先找家旅馆。”
李思燕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两人走在昏黄的白炽灯下的柏油路,四处张望着,试图能从那些招牌里找出“旅馆”二字。
姐妹俩找了很久,也走了很远,姐姐翻手看着手表,时间已经是半夜十二点,街上来往的行人逐渐少了下来。
姐姐有些累,就找了路边还在开的白炽灯下,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旅馆上哪找,真费劲。”姐姐说着用手锤着发酸的膝盖。
“姐,是不是我们走错方向了?”李思梦看着路中央飞驰而过的货运车,转头对姐姐说道。
姐姐低着头,说道:“不知道,我也是头一次来,但是明明看着好多人都是往这边走的呀?应该不会有错。”
姐妹俩交谈之时听到远处传来踩踏单车的“吱吱”声,两人同时抬头望向声源处。
只见一位穿着泛黄的t恤的老人,在费劲的踩着身后堆满塑料瓶的三轮车,老人那枯瘦的手上紧紧抓住单车的手把,凹进去的脸颊爬满了皱纹,岁月在他脸上也不曾留下一丝同情。浑浊的眼眸里满是疲惫困倦之色。
李思梦上前挥了挥手,示意让老人停下。
老人浑浊的眼眸里只见前方有一个扎马尾身穿白色长裙的小姑娘挡在自己的正前方,不断的招手示意自己停下来。
老人熟练的挂下刹车档,三轮车发出尖锐的“吱吱。”声,来到李思梦的面前停了下来。
老人抬头打量着站在前面和坐在地上正在拿捏膝盖的两个小姑娘。
沙哑的声音问道:“两位姑娘有什么事?嗯?你们是不是刚到这里?”
“爷爷,我们从车站出来很久了,迷路了,找不到旅馆在哪里,你能告诉我们吗?”李思梦恭敬的询问道。
老人听到是刚刚来东莞的,眼眸里闪亮了几分,对于半夜走夜路的人见得很多,姐妹一起的更是少见。
老人面露平静的说道:“你们,走反啦!”
“啊?”
姐妹俩异口同声的惊呼一声。
老人侧身指向身后的方向,悠悠道:“那个方向是去小作坊小厂房的方向,是找不到旅馆的。”
老人再次转过身用手指向正前方,“往前面走,才是往市中心方向走,也只有往那里走才能找到旅馆。你们是第一次来吧?”
老人眼眉微挑看着身前的姐妹俩。
“对的,我们是第一次来,所以才会……才回走反方向了。”李思梦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了下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在自己的父母面前低头认错。
老人,笑着认真说道:“没事,正好,我也往市中心方向走,我走的不快,你们在后面跟着来,到了前面我告诉你们。”
姐姐拉着皮箱站起身,妹妹李思梦在老人的前方让出了位置,“谢谢,爷爷。”
“嗯!不用谢。我呀今晚也是回来比较晚。”老人松开刹车,缓慢的踩着三轮车,往市中心方向走去,李思梦和姐姐拉着皮箱在车子后面紧紧跟随。
这位爷爷看起来莫约六十多岁,由于长时间暴晒在太阳底下,整个人已经像涂了一层古铜色的墨汁一样,李思梦好奇的打量着爷爷,开口问道:“爷爷,大半夜的你怎么……还在外面?”
“我啊?到了大晚上才好去收这些瓶瓶罐罐的,所以这个时候才回来。”
“那你是本地人么?”
老人的眼眸里满是欣然之色,朗声说道:“是,我的祖祖辈辈一直都住在这里,也从未离开过。”
老人接着又道:“你呢年轻人?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也是来投靠亲戚的么?”
李思梦诧异的看着老人,忙问道:“老人家,你怎么又知道我们是看投靠亲戚呢?”
老人笑了笑,声音有些疲惫,“我经常遇到打听地名的人,还有,你们俩的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这些年,我见过不少外地人来这里搞发展,其他地方都没怎么可去。”老人脸上生出些许得意之色,“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年轻人,刚好遇上一个好时代,可以到处走走的,像我都没出过远门,说来,可惜了。”
老人感慨的抬头望向前方,眼眸里生出些许回忆,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其实也没出过远门!就是、这次、要不是叔叔在这边,也不可能来。”李思梦吞吐的回答道。
“无论有没有你们的叔叔,迟早你们是要出来的,永远跟着大潮流走。”
李思梦半懂不懂的看着老人家,寻思了好一会“大、潮流?难道是指时代的步伐?嗯!”
“这个,这个……呵呵!”李思梦只是有些尴尬的微微一笑。
“难道我说的不是?”老人反问道。
“老人家,你平时爱看报子么?”
“看,怎么了?”老人疑惑的问道。
“那上面每天都报道很多事情,我们在农村里交通不方便,有时候都收不到报子,所以对这个发展什么的倒是听别人说的,但真正就没见过,所以你说的大潮流是指什么意思?”李思梦没有回避自己疑惑的问题,而是仰着头好奇的问道。
“大潮流,就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在哲学上分有必然和偶然,只要你掌握了事态的发展规律,总结出来得到的是必然,所谓不确定因素也就叫偶然。听懂了了么?”
李思梦被这句话给绕晕了,摇着头说道:“还是没听懂。”
老人感慨道:“你们年轻人还是要多读书,多掌握些知识,对自己,对社会才能好好发挥你们的作用,你们读书的时候有没有看到这样一句话?”老人顿了顿接着又道:“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句话是我们伟大的主席领袖教导的,我虽然读的书少,可这些年来从未停止学习,每天坚持看报。”
李思梦无言。
老人也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了,人家本来是问路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到学习上了。
老人抬起头感慨,说道:“好了,你们也该去休息了。”老人不知何时已经把刹车缓慢放了下来,停下车,转头对着身后的姐妹二人高声,说道:“过马路对面,那颗大树底下就有一家旅馆,你们大半夜的最好不要分开住,这些个地方有些乱啊!”
姐妹俩顺着老人指向的方向,果然,树后面有一家旅馆,姐妹二人对着老人说了声谢谢,然后拖着皮箱向旅馆走去。
走进旅馆,是一家简单陈设的柜桌前坐着一位五十多岁的阿姨。
正在那里手抄写着账本,听到有人走进来,阿姨愕然的抬起头仔细打量着姐妹俩,说道:“要单间还是双人房。”然后又接着低头继续抄写账本。
“我们要单间。”李思燕走在前面开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