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
一夜沉淀,所有纷繁杂乱之事似乎如这忽降温的高热,有了微微凉爽之意;可脑子里,总是不断会回想起昨夜那个人纵身跳入荷塘的一幕,像是种魔障紧紧缠绕着自己,无法释怀。
在这样的心境下,我把自己当下的决意全写在了手边这份书信之中;上了火漆封了口,此时我盼的人也如期而至。
“娘娘,刚路过你苑子外的荷塘,见霍子陵手下不少人在里面泡着,像是在打捞什么东西。”
见我依旧整装着书信,没什么反应,玄冥试探性地询问上我。
“是娘娘什么物件丢失在荷塘,故霍将军才如此紧张急着找回?!”
“我没有丢什么物件,也没拜托过他任何。”
终是不想在纠缠旧事,但又怕兄长因此起疑,我还是强圆上:“这里是霍子陵的府邸,他这个主人家在自己的地盘想做什么干什么,怕是轮不到我这个外客多管闲事。”
“噢。那倒是有些奇怪了。”
一面张望着外面,一面观察着我的面色,兄长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自然而然地收止住往下探究的心思。
整理好,我将封口的书信递给兄长,并交托到:“找个可靠的人,快马加鞭将此信送往上京,务必要保证此信能交递到容舒玄手里。”
“娘娘决定好了?”
这担心的语气似乎留有余地,而兄长未及时接过我的信,亦是想等我再多慎重考虑一二。
“该下的决心早已下定,若存有摇摆,我和兄长也不会不辞辛苦地来汾关见霍子陵。”
说着,我径直将这封书信塞到兄长手里,并嘱咐上:“里面装的,可是霍家一门的保命符。霍子陵既然此时愿意替天下分忧,我们也不能厚颜无耻地让他替我们背上不忠的黑锅,进而让容舒玄逮住机会向霍子陵发难;我们是求人帮忙,不是害人,何况他是故人之亲,也该我们站出来还一还过往欠下的孽债了。”
“知道了,娘娘请放心。”
我点点头,下了悬气说到:“我送送你吧,一个人呆着这里,总觉得不太自在。”
兄长听闻我此言,面色微微一怔后,也无声遵从了我的属意,同我一道出了房。
在出将军府的路上,我不时和兄长交换着意见,一时太过于专注间,不想差点迎头撞上了急匆匆而来的对人。
有惊无险地避开了相撞,本想抱歉一声化解后走人,不想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对人面貌间,他已经一惊一乍地招呼上我。
“李,李姑娘?”
一声“李姑娘”中充满了旧情之意,但对人下意识地觉察到了这称谓间的不妥,忙又改口相称上。
“不!骁骑营参事林茂,参见皇后娘娘!下官因有要事急报将军,匆忙间,无意冲撞娘娘凤体,请娘娘恕罪!”
请罪词毕,林茂人已经规规矩矩地跪在我跟前。
这画面虽然违和,但转而一想,从前这些有交集的故人如今谁见了这个死而复生的我,反应不是一惊一愣的,林茂当下的反应,还能把身份尊卑放在意外之前,实属不易。
当即,我弯下腰将人扶住,把话落了客气:“快快免礼起身吧,林参事,这些虚礼,能免则免,有心便可。”
“多谢娘娘宽宏大量。”
毕竟徒弟是中规中矩的人,做师父的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当着面把臣子礼数做足,林茂这才敢堂堂正正地在我面前站直了身板。
想起刚林茂的回话,我饶有兴致地问到:“林参事刚说,有要事急报霍将军,不知道是出了何等紧急的大事?”
“这”
话题似乎触碰到了什么要害,林茂在人前的反应显然变得迟钝了许多。
而眼下身在南陲要地,若能被林茂视为要事的急务,那肯定是牵涉到南境的安宁。
想到此,我便打定了主意,自行缓和到气氛:“林参事不必为难,你有你的顾忌,我有我的打算,没勉强林参事当下非要说个一二三清楚的意思;但想来您此时怀揣着的这事儿和我来汾关大有关联,不如等我们一起见过霍将军,征询了他的意思,再开口不迟。”
说着,我朝玄冥交代上:“兄长,那我就暂送你到此,余下诸事,请兄长多费心张罗。”
“定不负娘娘重托。林参事,就此别过。”
抱拳相敬后,兄长便借道快步离开了此地,留我和林茂独处在一处。
把相送的目光收回来,我对林茂说到:“林参事还在等什么?走吧。”
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林茂推脱不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同我一道前往霍子陵的住处。
前往路上,见林茂人压抑地难受,怕他憋坏的我,主动邀起了话题:“自从上次燕都邂逅,一别数年又再度重逢,林参事难道不想问问我此番来汾关的用意?”
“皇后娘娘来汾关的用意,岂是下官敢随意揣测的?娘娘的金口玉言,下官等人无不遵从。”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我看林参事还是免了吧,寒暄来寒暄去,也没什么意思。我当下可以明确地告诉您,我来汾关,是找霍子陵帮忙,和北燕共同抵御来犯的南夷。”
“共同抵御南夷?那意思间,皇后娘娘有陛下的旨意在身?”
果然是个老谋深算的人,探个话,都有那么多弯子给人绕;不过我心有清明,岂惧怕他设下的艰难险阻?
我定定面色,挺正经地说到:“我身上现在,并没容舒玄的亲笔旨意,但我既然亲自来汾关做说客,难道在林参事眼中,还比不上一道死板板的圣旨?”
“这娘娘,这话可不好说。虽知皇后娘娘深得陛下宠爱,但祖宗家法摆在那,后宫女子不得干政,即便是您凤驾亲临汾关,似乎也不能如此武断地替陛下做决定。”
“我知道林参事在担心什么,而我这个决定,也不是贸贸然的。霍将军肯率启元军抗敌,已经是情义万分的相助;为了解除他的后顾之忧,全身心投入到抗敌大计中,我这个曾经的大历皇后,自然责无旁贷地站在霍将军背后,替他消灾解难,抗下你家陛下的一切责难。如此,就不知林参事觉得淳元够不够诚心?”
他老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却始终不言不语,我知道他在纠结些什么,也同样不再开口,由着他自个去消化,去掂量个中利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