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说到了痛处上,对人猛得坐起身,直挺挺地冲着我那光景,顿时吓得我浑身一哆嗦。
然男子只是嘴角不悦向上扬,手忽钩起一捧溪水就朝我泼来。
“没礼貌的丫头。”
瞬间,我被泼了一头凉。
来不及抹去面上被人泼来的水渍,我也端起小性子回敬上对方:“你还是个小心眼的愣头青呢!”
一边拢着袖口擦脸,一边嘴上不饶地说到:“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跟在宫主,说到底还是个看人脸色行事的下头人,跟谁蹬鼻子上脸的?若今日你我在聚仙阁碰面,指不定要向我躬腰洗礼呢。”
“你嘴上了火炮吗?我不过说你一句不是,你便要还够十句。”
我白了他一眼:“没听说过,世间唯小人与女子得罪不得。再有道理,得罪女人就是你的不是!”
“今日还真真受教了一回。”
说着,男子利索地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朝我施礼赔上不是。
“在下刚才出言不逊,言语行为得罪了娘子,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鄙某失礼之处。”
“装着一派斯文谦和,其实骨子里不知道多不服气呢!算了吧,我可受不起公子大礼,万一回头你又起了计较心,偷偷在你们宫主面前告我一状,我的日子就难过了。”
呛了通,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心里生了去意。
“想必眼下不少人在寻我,既然公子喜欢洗心池的安静,我索性成人之美挪个地儿,权当做和解的谢礼了。就此别过,咱们有缘再会。”
“等等娘子。”
我正欲跳下溪岩上岸,不想背后却传来阻拦声。
我扭过头不解地望上对方,问:“公子还有指教?”
“指教不敢,不过似乎娘子当下心结未解,即便回了暮雪院,于解决问题也无济于事。”
“公子好像挺自信能读懂他人心思。好啊,那我问一问公子,您觉得当下我有什么心结未解?”
“猜测前,总要给提示吧。娘子可否许在下先提一个问题的机会,再做解答如何?”
对人此时买卖得一手好关子,恰对上我的心情,我亦大大方方地给了他一个开口相询的机会。
“好说,公子请问。”
“在下想问娘子的是,你进无尘殿献舞的初衷是什么?”
“初衷?!”
看似简单的一个问题,其实不然,已经考住了我。
想了半天没个结果,我就着个大概说到:“献舞之事乃暮雪院掌事安排的,我能有什么初衷?不过是循规蹈矩照办罢了。公子若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你该去找周暮雪,而不是问我。”
“娘子回答的这个问题,似乎不太上心,也有所隐瞒。”
“我隐瞒了什么?”
面对我的质问,男子从溪水中捞起一朵迎春花,把玩在手指间,继续话到自己未尽的意。
“自然是你想借献舞之事,给自己争取到什么。”
“这”
换了个说法,心中迷雾瞬间被驱散许多,而答案似乎也变得显而易见起来。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如实说到:“既然公子诚心问,我亦诚心答。若非说从这事争取到什么好处,自然是想早点摆脱天欲宫的操控,我不想一直受困在此地,一辈子当个活不明白的傀儡玩偶。”
“这就对了。”
我狐疑骤起:“什么对了?公子的话,我听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何会无功而返。你的本心对了问题的症结。”
求而不得的答案,此时握在对人手中,我自是好奇万分。
忙调转过身,我学着他的样子在溪岩上盘腿坐下来,诚恳万分地请求到:“公子既然知晓症结所在,还望不吝赐教,解我多时不明疑惑。”
“其实答案很简单,问题的症结就在于,你上无尘殿献舞,从头至尾都是考虑的你自己。”
我纳闷了:“谋事为自,难道不应该吗?”
“是应该。但恰恰你这样的想法,却让我们宫主看不到丝毫被重视的迹象。”
人前拈花一笑,男子有佛陀般的明镜心。
他道:“你在聚仙阁献舞,其本该的目的是为了向宫主证明你这段期间学有所成,却不想你太功利于自己的目的,进而本末倒置,忘记了这舞为谁而献。如此一来,你的舞即使再美,再妙,再好,不为取悦座上宾而跳,那也只能变成一种让人无感的孤芳自赏。”
话虽感觉有些道理,但关窍未通,我此时领悟起来亦极为生涩。
我不太苟同地问到:“舞者的精髓,难道不是应该专注于本身,心无旁骛吗?若我太执着于如何引起旁人注意,失了舞姿上的精细,那岂不是然我苦心练就的舞技落了艳俗?!公子这话,太矛盾了。”
“并不矛盾。”
男子清幽幽地打止住我的疑惑,并再次提醒上:“娘子看来,尚还未领悟‘初衷’二字里的精妙所在。我不如这样来说,若起初娘子是抱着取悦宫主的初衷上无尘殿献舞,那你的注意力,势必会全身心地放在宫主的情绪变化上;神变则心变,心变则意变,意变则舞变,舞技上的超凡入圣,并不是生搬硬套完成一套舞姿,而是以某个主心骨人物为轴,投其所好地临场挥发。而显然,当时娘子是忽略这个关键,进而让这场‘献舞’功败垂成。”
“我懂公子的意思了。”
经他这么一点拨,我终于开窍了。
有点类似女为悦己者容,舞亦是这个道理。
正如男子所言,我太注重自我如何呈现舞之妙,却忘了,舞不过是临场上一种沟通的手段,而真正该引导的重点,是如何让观者与自己产生共鸣感。
蓦地又回想起在聚仙阁献舞的情形,我那一舞,从头到尾没把座上宫主放在眼里过;我们间就像那层隔着的纬纱,他看不到我身为舞者的热情,我瞧不上他背后的关注。
意通则达神通,妙由心生,俨然我败在了只求神似,不求意达的粗浅上。
想到此,我不禁怨叹上:“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再加上我这么临阵一逃,估计你们宫主对我是失望透顶的。”
“你有认错的态度,那说明事情仍有转圜。”
“你又不是天欲宫宫主,跟你说着些,也不过是些抱怨。”
“娘子可是忘了,我是公子身边的人,要替你美言几句,并不是什么难事。”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无端撞大运,我立即感到诧异万分:
“你肯帮我?公子,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世上似乎没有这么多古道热肠之人吧。您为何会想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