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边缘人,游走在容不下她的欢声笑语中,张娆娆的形单影只,让我心中莫名一紧。
她想干什么?
“淳妹妹。”
“嗯?”
座旁惠贵人一声呼唤,我似做贼心虚般撤回跟随的目光,手中那小纸团握得更紧。
小心地规避着近处的耳目,惠贵人侧头在我耳边小声嘀咕道:“不觉得此时侧王妃有些反常?”
不谋而合的敏锐,让这彼此求证没有了下文。
我和惠贵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都尖着一颗心,同时谨慎也限制我们的想象,不能对可能出现的危机及时作出反应和制止。
“娆娆。”
如空谷响银铃,宋小钰拢着甜甜的笑靥,朝在女眷间被讥嘲多时的张娆娆招招手。
殿内热闹转眼偃旗息鼓,众人都拭目以待着她们间将来的对话,能碰撞出些许别开生面的火花。
“来,同本宫吃一杯。”
掩不住的高兴劲儿,宋小钰一边向两只空酒樽中满酒,一边兴致勃勃地同张娆娆攀谈到。
“别怪人情冷淡,毕竟是你背叛众姐妹在先,她们对你有些情绪也是无可厚非。再过几日,你就要随恒王爷返回宜州,本宫也没什么好叮嘱你的,只盼着你以后生活和和美美,早些为恒王一脉开枝散叶。”
满上酒,宋小钰顺手举起一樽杯,朝席间各宫各院女眷邀到兴头。
“来,本宫起个话,同邀众姐妹一道敬侧王妃一杯。今昔一别,往后怕是天南地北,再难相见;各自珍重间,过去有什么彼此对不住的,望大家如杯中酒般尽兴,一笑泯恩仇。先干为敬。”
话毕,宋小钰当场饮尽杯中酒,豪爽了得,可反观张娆娆,整个人从头到尾如木桩似的,丝毫没有起酒惜别之意。
“怎么,改投他人怀做了侧王妃,自大傲慢间,连昔日提携恩主荣妃娘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嗬,什么侧王妃?!说好听点是个显身份的称谓,可说白了,还不是个做小的命。”
“柳妹妹,你这话说得不对。咱们虽也是妾室的命,但内务府女眷金册里,明明白白记着我们的品阶和该享受的待遇,她算什么东西,能和我们相提并论?一个仰仗别人脸色鼻息吃饭的女人,将来的日子好与坏,可见一斑。”
“哎呀,老话说得好,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也不知她瞧上恒王什么,不惜公然开罪太皇太后和皇上,死皮赖脸去给人家当小。”
“大伙都消停消停吧,赶紧把这杯败兴的酒给认了。瞧瞧人家淳美人,多淡定自若,正儿八经的苦主都没计较什么,你们几个在那抱什么不平?多事。”
落井下石,在宫中这个氛围环境中本是见怪不怪的事儿,可这帮麻雀般叽叽喳喳的女人忽然把我拉下水,心里自然是不舒服。
我道:“多事还是找事,我心里有杆秤。那些戳人脊梁骨的手段,我看还是收敛些吧,毕竟主角不是你我,贸贸然跳出来,过了,就显得有些跳梁小丑招人嫌。”
那女子悻悻笑着,狡辩到:“哟,淳美人这话针对我的,我可真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就安安静静地坐下看。”
说着,我表示性下了口茶水,坐下了。
不过是跟风看眼色一帮碎嘴子,我把脸子晾在那儿,个个倒是有模有样地学去,纷纷饮了杯中酒,安安分分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宋小钰喜滋滋的脸,在反复观察中显出了丝丝不悦,重新往自己酒樽中满上酒间,提醒到无动于衷的张娆娆:“娆娆,不管你心中有多少愤怨,得知进退,懂分寸;若任性过了那个点,不仅给别人添麻烦不说,也是跟自己过不去。”
这话里什么玄机,什么滋味,我自然听得明白;可那尘埃落定的念头还盘旋心头,以为恩怨就此翻篇,下一个须臾,张娆娆端起的酒樽,就毫不留情将樽中满酒泼在了宋小钰脸上。
一时间,整个金华殿中气氛如血液般凝固住!
“你疯了不成?!”
一张精致脸妆被酒液冲花,宋小钰那骤起的脾气还没镇住场子,下一刻惊险已经紧密锣鼓地登场!
张娆娆拔下发髻间的玉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插入宋小钰的左肩上!宋小钰当场吃痛一呼,如引线点燃,瞬间吓得在座女眷如鸟雀四散,惊唤连天。
“来人来人!!快把这疯女人给拿下!!”
藕色的衣料子间,因张娆娆那狠厉一刺,染出了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而汩汩鲜血,仍透着指缝不断从伤口溢出。
张娆娆见一击未中要害,咿咿呀呀地疯嚎着,面带狰狞再次朝宋小钰扑刺去。
这一扎下去,中了宋小钰的腰腹,整个人失去平衡地栽倒在地,哀嚎如浪迭起。
“你你冷静点,娆娆!冤有头,债有主,害你落得这番田地的人不是本宫,是她,她!”
我被惠贵人护在身侧,被宋小钰这么情急一指,不寒而栗之感瞬间窜遍全身!
而这番托词,不过换了张娆娆须臾犹豫,过后,她如化身暴风雨般高抬起手中玉簪,满腔苦楚撕心竭力嚎着,对准了宋小钰的心脏要害狠刺去。
可转眼的犹豫,张娆娆手中的玉簪未刺入宋小钰的心脏,反而被一记寒刀贯穿心膛!
曾听人说过,痛是个等级比较,当精神的痛苦大于肉体的苦痛,在面对重创时,往往这样的人不会感觉到痛。
一刀,两刀,三刀,前来镇乱平暴的羽林卫手中的金刀,刀刀不留情地刺入张娆娆那纤瘦的身体中。
她忽然像一个失去灵性的木偶,缓缓地扭过头,满脸纵横交错的泪痕,把那对人世绝望的麻木染遍了整个面部。
只听见刀割骨肉间的锋利声,我眼前立马荡起阵血雾,而张娆娆如一只折翼之蝶倒在了血泊之中。
而这个画面,直到恒王亲自来金华殿认人前,都如魔障把我深深地困在其中,不可自拔。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贱人!”
慕容轩当时看我的眼神,如恶狼远远盯着本该到嘴的羊,毒而不甘;仿佛是在提醒我,张娆娆的死于他而言无关痛痒,反倒是愤恨着此时我毫发无伤。
浑浑噩噩地回到芳华苑,蒙头睡了一觉起身后,已经入夜时分。
吃了口热茶,满脑乱绪刚平复些,我忽然想起张娆娆在素心宴敬酒时,塞给我的小纸团还在袖袋里。
我慌神地掏出来,展开一看,寥寥数字展现在眼前:
两不相欠。
回味数遍间,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棂,新鲜空气带着米粒般的雪沫子朝我扑面而来,释解了乱绪同时,我沉入了另一番深思轮回。
今夜这场盛春之雪,为谁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