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这平枫在朝为官,这一日来在相府,寻得郭石,正赶上郭石烤全羊,二人饮酒吃肉,中间感念洛晨,不由得唏嘘悲叹了一回。少顷石江归来,提及近日威国北境动荡,圣上已然派开国将军句猛前往镇压,借着好酒好肉,郭石问起句将军之生平,石江对句猛也是颇为钦佩,一面吃喝一面就说将起来。
“我说你们俩啊,知不知道这华都原来是什么地方?”石丞相一边嚼着羊肉,一边问道。
平枫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华都原本叫做华城,虽说是城,但实际上不过一个小小村落罢了,后来还是因为元帝饮水思源,不忘根本,取得天下之后又回到故里,大兴土木,才有了今日华都这般繁华光景。”
石江哈哈一笑,喝下一口酒,略带几分醉意言道:“嗯,说的不错,咱们威国先帝文武双全,更兼宽仁爱民,否则又怎会振臂一呼八方响应,扶危军之声势又怎会那般浩大?可是啊,这攻城略地终不是一人可为,当年扶危军势如破竹,除了先帝文韬武略,其麾下文官武将也是功不可没呀!”
平枫闻言,眼睛一亮,说道:“丞相,难道这扶危军中文官里有女子,引得句猛大将军倾慕不已……”
这边还没说完,石江就接着说道:“然后这文官有一日死在战场之上,然后句猛将军肝肠寸断,誓不再娶,所以才落下了一个痴情的名声?我呸!当年那可是沙场,不是戏台子!上哪找那么多莺莺燕燕,你侬我侬的屁事!而且扶危军里面文官武将互相看不顺眼,文官唤武将叫匹夫,武将唤文官叫腐儒,能凑成一对就怪了!”
平枫被骂了一顿,也不见多难堪,只缩着脖子一笑,便自顾自又去割肉喝酒,郭石想了想,说道:“据我所知,当年先帝治军颇有一套,纪律虽严,但只要不涉及纪律,那边是宽松无比,文官武官虽然彼此看不顺眼,想来临阵之时,也能同心协力吧……”
这句话说得颇对石江的胃口,笑着说道:“不错,当年文武两边虽然少不了吵闹拌嘴,可一旦上了战场,偏偏就默契无比,天衣无缝,好几次敌军想下离间计,使扶危军土崩瓦解,可到最后皆是无功而返,自己反被杀得丢盔弃甲,哈哈哈哈哈……”
平枫略作思索,抬头问道:“丞相,既然句猛将军思慕的不是文官,那就是武将了?这……当年扶危军中居然有女将?”
威国虽然允许女子为官,但终究不如男子,女子可担任的官职颇少,其中大部分都是无关紧要的职务,无权无势,还老是被拎过来调过去,挨累不讨好。只有少数女子才能真正参与到政务当中,至于武将之列,更是一位巾帼也无。
石江又喝干一碗酒,捏着一块羊肉说道:“是啊,终究是不同了,先帝在时,不论男女,只要才可堪用,皆能为官,不像现在……唉,不像现在……”
这话并不是随便说的,所以石江也只说了半句便停了下来,默默那手中的羊肉放进嘴里嚼着。平枫心知这种事抱怨多了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引火上身,急忙说道:“丞相,您可别吊我们的胃口了,当年引得句猛将军魂牵梦萦的究竟是何人,快些说说,也好让我们开开眼不是?”
石江苦涩一笑,当即把心中愤懑压下,笑道:“罢了罢了,那些糟心的事不提也罢,至于让句猛将军思慕了一辈子的人,实际上却是连名字都没留下,我也不过是听了一个传说,嘿嘿,别说我了,就算是跟随先帝打过天下的那一群老臣,也没一个见过这女子的真容。”
“什么?”
郭石平枫顿时来了兴趣,他们怎没想到堂堂威国开国大将军句猛竟然会为了一个连面貌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等候一生。郭石愣了片刻才说道:“想必这女子必是武艺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所以才会让句猛大将军思慕至此吧……”
此时坛中酒已喝干,石江起身又拿来一坛酒,抬手给三人满上,说道:“我没那个福分和先帝一起打江山,这些事不过后来请一些老臣来吃烤全羊的时候偶尔谈起,七拼八凑也勉强把这事听了个囫囵,今儿就说与你俩,咱先不说这女子武艺如何,我且问你,沙场征战,何种兵器为宜?”
这种问题根本没什么好想的,平枫当即说道:“沙场征伐不比绿林过招,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所以长兵器才是作战上佳之选,诸如长枪,大刀,画戟,长斧之类,再者如弓箭,掷枪之流,都是远处使用,力求伤敌之时护住自身。”
这番话说得十分有理,石江点头道:“不错,可你见过用长剑作为沙场兵刃,而且还能在万军从中来去自如的人么?”
郭石张了张嘴,喃喃道:“丞相,你是说……句猛将军思慕的女子,仅靠一人一剑就能在乱军之中来往冲杀?”
石江得意一笑,那样子就好像杀敌的人是他一般:“嘿嘿,当年先帝起事平定中原之后,率领扶危军从华城出发,意欲收伏南疆。南疆土著自然不服,当下两军对垒,若论武艺,南疆之人断然不敌,可谁知南疆女子多善用蛊,交战第二日,蛊虫铺天盖地,我军尽数中毒,四方伏兵尽出,那时只有句猛将军一人因押运粮草,未与大军一同驻扎,这才躲过一劫。”
说道这里,石江稍稍一顿,郭石平枫顿时心痒难搔,直勾勾地看着他粗野的脸庞,石江被二人盯得受不了,接着说道:
“句猛将军及时赶到,挡住南蛮,可他虽骁勇善战,奈何大军皆已中毒,只有随行千余人尚可作战,敌众我寡,不多时便被南蛮杀了过来,眼看着就要全军覆没,这个时候,一个白衣女子忽然出现,以一人之力,生生扭转战局。”
说到这里,石江自己也是兴起,端起酒来一饮而尽,把手中尖刀甩在烤羊身上,比比划划地说道:“那白衣女子不用刀枪,不拿斧钺,手持一柄通体洁白的宝剑,所过之处无人能敌,南蛮军也有长枪大刀,可是那些玩意在这一人一剑面前就如同烧火棍一般,屁都不顶,不多时已然被杀得七零八落。”
石江说得开心,抄起刀来熟练地切下一块羊肉塞进嘴里,又倒上一碗酒咕嘟咕嘟喝了下去,一脸畅快,平枫回过神来,说道:“丞相,这女子会不会是仙门中人?世上不都传说道门之中有天地人三宗么?她会不会就是这三宗弟子?”
石江吃喝罢了,抹抹嘴说道:“那时候命都要没了,谁还有心思问这些?这女子杀退蛮人,又孤身闯入南蛮中军,将饲养蛊王的南蛮圣女给抓了来,命她为扶危军解蛊,不多时蛊毒立解,扶危军死而复生。先帝意欲交好南蛮,当即下令释放圣女,随即收兵,择日再战。”
郭石听罢,哈哈一笑,说道:“关键时刻,这句猛将军孤军奋战,保住了扶危军,此役之后,必是一飞冲天啊。”
石江点头说道:“没错,那白衣女子如何勇武,终是外人,可句猛将军不一样,他原本就武艺非凡,在军中颇有威望,经此一役,那更是名声大噪。先帝何等英明,此时自然不会吝啬,当即拜句猛为大将军,并暗中托付句猛将军,务必把这白衣女子收入军中。”
平枫郭石深以为然,换做是自己,也必然会用尽一切办法将这白衣女子笼络到自己麾下,不过这笼络之计到最后应是失败了,否则句猛将军也不会相思至此。
石江没理会他们二人,叹了口气,说道:“谁知这白衣女子只在军中住了一晚就消失不见,帐篷之中只有那把白色宝剑,众人寻这女子不着,只得作罢。随后句猛将军便向先帝讨了这剑来,带在身边,后来扶危军平南疆,荡东夷,扫西域,定北境,这剑就从未离过句猛将军的身,想来当年南蛮一战,句猛将军便已然倾心于那个神秘女子了吧……”
郭石摸了摸肥厚的下巴,说道:“我曾在府上见过句猛将军,生得威猛高大,虎背熊腰,虽年事已高,然举止行动却是自有杀伐之气,真乃久经战阵的大将,谁知如此一人,竟也有这般痴情的一面。”
平枫点头说道:“不错,若是寻常男子如此挂念一名女子,世人必会说他优柔寡断,不堪大用,可同样的事情放在句猛将军这样的人身上,那便成了一段佳话,津津乐道,呵呵,如此这般,还真是没处说理去呢!”
石江说了这些个,只觉心下轻松不少,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行了,酒也喝足了,肉也吃饱了,故事也讲的差不多了,明日我还要早朝,平枫要是没别的事就在府中住下,这吃剩的羊肉,你们知道怎么处理吧?”
丞相做全羊,剩下羊肉从来不会丢弃,要么散与府中之人,要么散与平民百姓,总之都会有个去处。此时天色已晚,散与百姓是不行了,郭石平枫二人便将这羊肉切下,散与府中值夜之人,两人将剩余羊肉散尽,平枫索性也不回去,便在郭石这小院中住下不提。
此时平枫依旧对丞相义女石衿心存倾慕之情,然一想到好友洛晨当年便是因为自己一厢情愿,这才阴差阳错枉送了性命,纵使心下对石衿有千般思念,万种不舍,这只得按下不提。可是方才偏又听丞相讲起句猛将军痴情一事,不由得就想到自己身上,故而这一夜平枫卧在榻上,辗转难眠,恍惚竟如一年前初来华都,初见石衿一般。
似这般直到三更天,府外忽然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平枫本就睡不着,一听到这动静,立马跳下床来。侧耳细听时,只闻得这喧嚣之内隐有甲胄之声,刀剑嗡鸣,平枫心下一惊,急忙叫醒郭石,二人匆匆穿好衣服,出了小院,来在府门,石江并石衿早已站在门口,街上灯火通明,只见那
金盔映银月,寒光凛凛,白刀碰黑斧,煞气森森,一兵一卒猛如虎,拔山填海,三军齐聚势如龙,舞云腾风。这铁靴撼地,踏的是血海尸山,刀枪锋锐,斩的是奸佞朋党,那重甲披身,护得住江山社稷,巨盾成城,保得了贤臣忠良,这正是刀如长虹剑如霜,宝马披甲跃龙骧,黑旗血书威国号,神将句猛谁可当!
平枫郭石匆匆前来,平枫不敢看向石衿,直接走到石江旁边问道:“丞相,这不是句猛将军的扶威军么,如此匆匆集结,难不成北境情况有变?”
石江摇头干笑了一声:“呵呵,这次你可猜错了,并非是北境情况有变,而是这句猛将军……家里有变呐……”
郭石闻言,不解道:“丞相,这句猛将军家里究竟出了什么变故,竟然如此大张旗鼓,深夜里就把扶威军调集起来?”
石江闻言,不着痕迹地瞥了平枫一眼,低声说道:“我不是和你们说过,从前那白衣女子留下了一把剑,句猛将军一直随身携带么?”
郭石一惊,瞪着眼睛问道:“难不成……”
石江点了点头:“没错,就在方才,那把剑似乎就在句猛将军身侧,被偷走了,句猛将军大怒,所以这会才会召集扶危军,先把自己家围起来细细搜查,这要是找不着,说不定还要搜城呢……这句猛将军哪都好,就是太过看重这把剑,眼下闹出这么大动静,传到陛下耳朵里,赵中刁全他们又有话说了,唉……行了,这觉也不用睡了,我还是去想想办法吧……”
说罢,石江转过头,长吁短叹,径直朝着府内走去,石衿对着郭石点了点头,也随后离开,对平枫视而不见。平枫郭石在府门口站了一会,便同回小院去了,街上扶威军依旧向着将军府的方向飞速集结,满街一声言语都不闻,只有甲胄铿锵不绝,刀剑铮铮作响,这正是“相思一时终余恨,痴心一世转成空”,究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