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这洛冲秦月为洛晨置办丧事,然洛晨犯下欺君大罪的消息却已然在江城传开了,故而城中之人多有畏惧,达官显贵更是见风使舵,连个人影都不见。只有平枫父亲平山,郭石父亲郭厚前来吊唁,谁知太守公子何千随后赶来,嚣张跋扈,出言不逊,扬言要断了洛家商路,众人不欢而散。
当夜,洛府厅上纸钱死灰复燃,烧着纸马,接二连三,牵五挂六,把洛府烧了个精光,仆役死伤惨重,洛冲秦月二人也不知所踪。此时管家以为洛晨身死,老爷夫人也不见了,左右无法,只得在瓦砾堆里胡乱翻出些散碎银两发了下去,让众仆役各自散了,自己又在废墟之中找了几日,终无所获,便也只好黯然离开,带着余下几人转投他乡不提。
此时这洛晨与墨龙神笔二位长老还在赶路,对于家中之事一无所知,原来云纸玉砚想着洛晨身体尚未恢复,万一知道了更是雪上加霜,也就没有用墨鸽捎信。又过了两日,三人才终于赶回江城,一进城门,洛晨便觉得什么地方隐隐不对,心中顿觉不安,但又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神笔长老驾着马车一路前行,径直朝着润雨学宫赶去。
过了半晌,洛晨心中不安越发强烈,当即说道:“长老,这几天咱们在路上可有收到江城的来信?”
墨龙并不知道洛府的事情,今见洛晨发问,诧异道:“咱们这几天一直都在赶路,我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江城的墨鸽,洛晨,你为何有此一问?”
洛晨眉头皱得更紧,立时说道:“长老,可否先去一趟洛府?此时已近黄昏,街上人少,我必不会张扬喧哗,引人注目,只要经过府门,让我远远看上一眼便可!”
墨龙长老心下一动,谨慎地问道:“洛晨,你为何非要到洛府一观?”
洛晨摇摇头:“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心中七上八下,这江城之中我唯一牵挂的就是父母双亲,所以想去看看,若是他们二人无事,也免得我在这里惴惴难安。”
神笔长老一直都听着车内的对话,眼下见洛晨如此说,便以为是洛晨在华都遭逢变故,故而生出思乡之情,也就没有多想。而且有自己和墨龙二人在此,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情,手中缰绳一动,马头一转,竟直接驾车朝着洛府方向驶去。
不多时,马车已然快到洛府门口,此时神笔长老已然看见那原本华贵大气的府门此时已经被烧得焦黑,那门内也成了一片瓦砾场,心下不由得一惊。墨龙虽在车内,但也把外面的情形看了个七七八八,生怕洛晨经受不住,催动灵力就要给洛晨用一个障眼法,可是还没来得及施术就先被神笔长老阻止了。
你道为何?这三人一路赶回江城,神笔长老常与洛晨攀谈,只觉得这少年在华都经历生死关窍,身上竟隐隐有了些仙缘,便有心叫他拜入三宗,修习道法。此时若是用障眼法隐瞒于他,日后被他发现,坏了心境,轻则道基尽毁,重则走火入魔,所以倒不如顺其自然的好,若是洛晨挺不过这一关,那也只能说明他与道途无缘。
神笔拉动缰绳,让马匹缓慢前行,却故意叫来一个行人问道:“这位小哥,我看那么多人从洛府的方向过来,那里可是出了什么奇闻?”
润雨学宫四位长老在江城不说无人不晓,但也绝对是名声在外,被问及的男子摆摆手说道:“原来是润雨学宫的神笔长老,这洛府公子殿试之时辱骂圣上,死于天牢,您知道吧?”
神笔长老一笑,说道:“这个自然,我那时身在华都,闻得学生被困天牢,本想设法救出,谁知尚未有所作为,这洛晨便先死在了天牢之中……唉,惭愧啊……”
“长老也不必自责,洛晨的嘴长在他自己的脸上,要说什么还不是他一个念头的事,要我说这大祸就是他咎由自取,给江城抹黑不说,还连累自己父母……”
车内洛晨闻言,心中一惊,自己的事情怎么会连累父母?难道是江城太守对家人动手了?还是因为自己在殿上大放厥词,天子迁怒?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外面神笔长老又问道:“连累父母?圣上虽震怒,但却准许我等把洛晨尸首带回江都,想来应该不会再追究了,又怎么会连累洛老爷洛夫人?”
车外男子拍手说道:“可不就是这尸体惹出的祸事么,这洛老爷洛夫人痛失爱子,在府中大办丧事,可是谁知道竟半夜走水,将整个洛府烧个精光,只剩下一堆残砖败瓦,仆人伤亡过半,可是这洛老爷洛夫人却是不知所踪。要我说,这洛老爷洛夫人也算是个好人,就是这儿子不孝,死了还要克父克母,这不把自己的家宅都赔进去了,倒也落个干净。”
这一席话如同晴天霹雳,直把洛晨劈得魂飞魄散,呆坐于车中。不多时,车子停在洛府门口,洛晨透过车窗,只见那焦黑府门之中,残砖败瓦青烟散,楼阁不再,寒风过处起飞灰,尽是凄凉,正厅中柱断梁斜,犹有黄钱纸马,庭园里藤焦花败,尽是衰草枯杨,厨房珍馐皆做土,宝库绫罗烬如霜,好一个腰缠万贯商人府,一把火便成地狱修罗场。
洛晨把自己家府邸中凄凉景色尽收眼底,猛地就朝着车门撞了过去,一旁墨龙长老早有防备,用灵力将车门封了个严严实实,洛晨几番冲突不得出,心中绞痛,口不能言,面色潮红,一大口鲜血便吐了出来,整个人向后仰倒,昏于车中。外面神笔长老看着洛府废墟,嗟叹不已,随后才驾车转回润雨学宫,此时天色渐晚,城中百姓看得无趣,也就慢慢散了。
却说这神笔墨龙二位长老驾车赶回学宫,云纸玉砚急忙迎上,将洛晨抬到墨龙房间安置。神笔长老看着云纸玉砚二人说道:“你们两个断不该瞒着此事,早点告知我们,我们也好早做准备,此时被洛晨骤然知晓,如何扛得过去?”
玉砚长老闻言,叹息道:“我不告诉你们是怕你们虽能守口如瓶,但言谈举止总会露出些许破绽,被洛晨看出反倒不好,而且谁会知道这洛晨刚回到江城就会跑到洛府去?”
几人正争论间,墨龙长老为洛晨切脉已罢,慢慢从里间而出,面有忧色。云纸长老见状急忙问道:“这洛晨伤势如何?”
墨龙怅然说道:“雪上加霜,火上浇油,我已为他渡了灵力,可是洛晨却毫无反应,看来这次,他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此时洛晨境况和之前大不相同,他在华都虽急火攻心,但犹有生机,这生机便是来自父母双亲。可眼下目睹家宅破败,听闻父母失踪,就好比釜底抽薪,根基立断,加上此前遭遇,两下夹攻,此时洛晨只剩一股悠悠余气在胸,神魂飘荡,不知所往。
却说这洛晨三魂七魄渐渐离体,化作一个人形,缓缓走出屋外,见润雨学宫一切如旧,不由得心生感慨。恍惚间又来到柳巷深处,云月楼中,只见各个房里男女交颈缠绵,干柴烈火,洛晨心生羞愧,不敢直视。又往大厅看去,只见那秦烟站在台上,手持折扇,应是正在说书,只是说的内容一概含糊不全,洛晨站在台下听了半晌,又复从云月楼中走出,直奔洛府而去。
须臾之间,洛府已在眼前,洛晨步入其中,见楼阁倒塌破败,处处焦黑,又想起父母不知所踪,多半葬身火海,不由得心生凄凉。欲要哭时,双目之中却是一滴泪都不见,心中悲伤无处发泄,煎熬无比,不由得仰天长啸,他这一啸不要紧,洛府之中顿时刮起一阵阴风,顺着府门呼啸而出,只听门外一声凄惨尖嚎,却是不知哪个倒霉路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风吓跑了。
方才长啸之时洛晨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正看见天上星光璀璨,深邃空寂。洛晨看得入神,忽觉周身一轻,竟然就这么原地飘了起来,直朝着天空飞去,须臾之间离地已有四五丈远,天地罡风骤起,洛晨只觉得遍体生寒,孤寂难耐,到了此时才醒悟过来,若是任由自己这般飞走,十有八九是要魂飞魄散,可眼下喉中发不出声音,身体也渐不听使唤,束手无策,就只能这么被罡风带着向夜空飞去。
“我,洛晨,要死了么?要魂飞魄散了么?”
此时洛晨已然离地百丈有余,只觉得诸天星辰俱在眼前,探手可得,光芒流转,玄妙深奥,使人不由自主便想沉溺其中,只见那苍龙木宿隐东方,青光盎然,白虎金宿居西方,寒芒点点,玄武水宿镇北地,黑煞,朱雀火宿照南疆,赤焰茫茫,再加上北斗七星分四时,三垣四象定八荒,天市太微应苍生,紫薇真星落帝王,正是寒星无情知定数,春去秋来大道藏,天地阴阳有明灭,人间来去是存亡。
洛晨就这么飘荡空中,魂魄被墨龙长老之前渡的一道灵气护持,这才没有消散。不知过了多久,东方隐隐发白,一股炙热紫气扑面而来。洛晨只觉得周身刺痛,犹如浸于滚油之中,苦楚不堪,却又无力躲闪。
正难熬时,只见地面上发出一阵耀眼银芒,洛晨定睛看去,那银芒正是来自润雨学宫之处。自己的肉身正躺在墨龙长老房间的床榻之上,头顶百会一点银光闪烁,就在洛晨魂魄看向肉身之时,肉身双眼猛然睁开,银光飞旋,一股强横吸力顿时将洛晨飞在空中的三魂七魄尽数收回,重返本身,洛晨只觉的自己从高空急坠,口中不由得就发出一阵痛哼。
这四位长老担心洛晨,彻夜未眠,此时听得洛晨发出一阵痛哼,急忙聚到床边,只见这小子瞪着一双溜圆的眼睛,正四处乱瞟。墨龙长老急忙为洛晨切脉,只觉得他此时身体虽十分虚弱,然魂魄稳固,气息平缓,丝毫不像之前那般气若游丝。
墨龙长老见洛晨双眼茫然,心有所感,急忙走出屋外。此时虽已近天明,但尚未放亮,墨龙长老聚灵气于双目,望空中看去,却只见此时空中星芒耀眼,紫薇,太微,天市齐明,神笔长老随后而出,低声说道:“诸天星辰齐明,呵呵,又有仙缘将至啊……”
“不错,方才我见这星芒璀璨,有所感应,不由得起了一卦,正是坎离既济。此时劫数已尽,仙途大开,正应在洛晨身上,呵呵,咱们要不要再赌一赌,看洛晨这仙缘到底会落在天地人哪一家?”玉砚长老也随后走出,淡然笑道。
“哈哈哈,好!正该如此!”
眼下洛晨躺在屋里,并未听见几位长老谈论,此时他满心里想的都是方才遨游虚空,繁星点点,光芒流转,循环往复,晦涩难明却又引人深思,想着想着,不由得又痴了,这正是“历尽灾劫归大道,尝尽悲欢踏仙途”,究竟不知这洛晨后来还有何际遇,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