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这边在和尼古拉交谈的同时，唐纳德那边的人已经开始吃起来了，空气中溢满了食物的芳香。

这家伙做出这种事，苏文反而觉得不奇怪。

不多时，唐纳德端来了一个装满烤肉的盘子，恭恭敬敬地递给了苏文：“尊敬的大人，您请用。”

“不必了。”

苏文淡淡道。

而尼古拉那边也没什么好脸色，于是唐纳德只好讪笑着端走。

在尼古拉的口中，苏文倒是也了解了唐纳德这群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他们都是属于特里底斯的超凡者，属于那种并非正式的宫廷法师或军法师，但以各种身份暗藏在市民中的官方力量，有点类似于便衣警察。

这群人平时都是各行各业的普通市民，可一旦有见不得光的行动，便会把他们请出来。

这一点倒是没有出乎苏文预料，相反他早就怀疑唐纳德有着类似的身份，今天算是坐实，只不过没想到的是，自己还小看了唐纳德，他甚至是这群“便衣警察”里的头头。

而对于他们的出现，尼古拉也有些难以理解。

因为在他参与的计划中，根本就没有这群找上门来的家伙，这里地下的元素陷阱是早就布置好的，但仅仅是为了提前解决掉这些位于终亡教会中层的领导力量，并不是最开始为了让这群不速之客取而代之。

事实上，如果一切顺利，那么直到终亡教会的血祭仪式全灭，特里底斯都不会有几个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没多久之前，唐纳德——这名自己曾经的旧识就找上门来，要求代表特里底斯介入此事。

尼古拉表示，直到现在他都没想通，如此隐秘的行动，由多伦帝国皇帝亲自安排督办，甚至连特里底斯领主和他的议事团都被蒙在鼓里，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对于这种带着不甘的灵魂拷问，苏文有点尴尬，还好他身上的铠甲够厚实，没有表现出异常。

但他也理解尼古拉为啥臭着个脸了，原本这件事情是独一份的功劳，现在却被不速之客横插一手，是谁都气。而且苏文也能够想象，如果唐纳德在场，他将会如何狮子大开口，以各种方式搜刮战利品——苏文可以保证，他一定会那么做的。

而也许是注意到尼古拉的脸色仍然不太好，苏文宽慰他道：“放心吧，我不会对你们的计划造成什么影响。原本我就是为了阻止此事而来，既然你们已经有所把握，我便也没有必要插手其中。”

虽然苏文并不知道眼前这群人将他误会成了什么身份，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自己”应该展现出怎样的姿态。从尼古拉明明见到苏文几乎对这种机密一无所知，却并不感到奇怪，而是认真解惑，就能够看得出来，自己现在的形象，已经被塑造成了那种不问世事，却有着强大力量的高人。

其实原本苏文就是这么设定的，只是没有想到，多伦帝国看样子真有这么一号、或者一批人，导致尼古拉和唐纳德直接对号入座。

而现在既然已经问清楚情况，苏文总算是放下心来。

也就意味着，他或许该告辞了。

尼古拉闻言微微皱眉：“前辈，您要走？”

苏文淡然道：“既然是虚惊一场，我还留着干什么，莫非跟你们抢功劳不成？对我而言，那种东西毫无意义。”

“晚辈明白，只是……既然前辈已经来了，能否请您稍微迟点再走，如果能够和我们一起前往中枢祭坛，那更好不过。”尼古拉试探着说道，“毕竟任何计划都有出现意外的可能，哪怕已经十拿九稳，在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也不能确保就一定成功。但如果有您的加入，我就能彻底放心了。”

苏文知道，尼古拉嘴上这么说，实际上未必就是出于这个原因，而是大事在前，不允许出现任何不在掌握中的纰漏，而这个纰漏，就是眼前的自己——哪怕他基本相信了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在事情结束之前，把自己放走。他本想拒绝，但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没有直接回答尼古拉，而是不置可否地反问道：“说到十拿九稳，那么终亡教会在特里底斯城里的布置，你们想必也有着解决的办法了？”

“这是自然，同时也是重中之重。”尼古拉认真地点头，“陛下已经暗中调派了人手协助我们，所有终亡教会布下的棋子，都早已经被列入监视名单，一举一动都被暗中掌握。如今之所以还不动手，只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等到中枢祭坛这边的事情尘埃落定，便是他们人头落地的时候。”

苏文沉默了许久，如果尼古拉能够看到他铠甲下的脸，那么一定能够从那颗骷髅头中看出疑惑。

良久，苏文才缓缓开口：“那么前段时间的兽人暴动呢，也尽在掌握中吗？”

尼古拉道：“是为那些棋子而作出的请君入瓮之计，他们才是最需要忌惮的存在，虽然实力不强，但本质上却是真正的邪恶之徒，对帝国有大害处，必须铲除。好在现在大多数都已经被困在了内城区，少数在外城区的也被严密监控，虽然为此而牺牲了许多无辜的不知情者……但，为了彻底根除终亡教会，这也是不得已的抉择。”

说到后面，他的神色中透出几分愧疚。

“好了，我明白了。”

戴着面甲的苏文看不出表情，语气也依旧平淡，但内心中却早已经翻起了惊涛骇浪，方才的安心，已经彻底不见。

危险……仍然存在。

尼古拉的话的确很能令人安心，也能够和自己之前看到的事情对得上，解释了为何帝国明知此事，却迟迟没有出手的原因。但有一点却存在问题，那便是苏文先前之所以怀疑特里底斯城的官方有终亡教会力量，不仅仅是因为后者对于十字街发生的事情反应如此之快，或者说这只是一部分因素，更重要的，却是另外一点。

那便是，十字街的这群棋子，虽然是终亡教会的势力不假，但与此同时，也是隶属于红枫镇祭坛这一支终亡教会分会的力量，实际上是由自己之前扮演的“拉斯金大祭司”掌握。虽然两者之间，没有那种可以直接远距离沟通的高级手段，但至少在十字街这群棋子遇到危险时，是可以通过元素石对数公里之外的红枫镇祭坛发送警报的。

然而今天白天，直到这群棋子全部被干掉，自始至终，红枫镇祭坛都没有收到任何警报。苏文作为干掉他们的人，自然知道他们肯定有发，因为完全具备那个条件，但发了却没收到，就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便是这群棋子并没有把警报发给红枫镇祭坛。

那么会是发给谁呢？

只要看最先赶来的是谁就知道了。

这意味着，有可能，特里底斯官方中隶属于帝国的势力，和这群派到特里底斯的棋子，实际上并不是单方面的监控。

后者可能知道前者的存在。

当然，这并不能直接说明什么，毕竟也有可能是帝国官方提前采取手段截获了这群棋子的警报。但至少告诉了苏文一件事情——那就是，眼前的尼古拉，他所说的话，和苏文看到的事实，可能存在细微的偏差。

因为作为主教，他并不会直接跟底层棋子们接触，两者中间还存在着“大祭司”这样一个中间人，而现在，大祭司们都已经死无对证。

苏文并非怀疑尼古拉在骗自己，恰恰相反，苏文可以相信尼古拉说的是实话，他没有任何撒谎的理由。正因如此，苏文才觉得，自己还没到能放心的时候。哪怕表面看上去，这件事始终都在控制中，但总感觉，未必一切都会按照计划发展。

“我留下来。”他说道，“但如无意外，我不会出手。”

尼古拉喜道：“这样就好。”

……

约定的时间是深夜，只不过为了提前清除那些真正属于终亡教会的大祭司，尼古拉最开始就把时间改为八点。

按照计划，在解决完这些大祭司之后，尼古拉在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大半，没有必要那么早回到中枢祭坛——那样反而会引起大主教的怀疑。所以唐纳德那伙人才会提前带了东西前来坟地，并举办了这样一场规模盛大的烧烤晚会。

好在肯定是跟守墓人那边打过招呼，因此不会有其他闲杂人等出现在附近，否则怕是能把人吓出毛病。

而这伙人酒足饭饱后，时间也已经接近深夜，距离原本计划中的集结没剩多久。苏文本来想说，就这群看起来像乌合之众一样的队伍，别说假装大祭司混进中枢祭坛了，恐怕还没进入就会被当成外来人员抓起来，但接下来他们的表现却让他刮目相看。

只见一通幻化，这群人重新回到了亡灵大祭司那种阴暗神秘的风格，而且身份也和之前有所不同——这一次，他们幻化成了那群已经化为灰烬的正牌大祭司的模样，而非浑水摸鱼的赝品。只不过，作为头目的唐纳德没有动作，仍然保持着原样。

“终亡大祭司一共有十六位，这点你们的大主教应该不会不知道，为了不引起人数上的怀疑，我就把我的位置让给前辈吧。”唐纳德笑眯眯地对尼古拉说道，“但这不代表我就不去了，尼古拉，把你的位置让出来吧，然后你就可以呆在这里静等好消息了。”

尼古拉怒道：“你别欺人太甚。”

“哈哈，开个玩笑，瞧把你激动的。放心吧，我有的是办法隐匿身形，你的大主教是不可能发现我的。”

唐纳德说着，就这么在空气中缓缓消失。

苏文心中微微一动，因为与此同时，在他始终开启的感知中，也失去了唐纳德的踪迹。

这可不是一般的匿踪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