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凤锦皱皱鼻子,看着隆兴帝笑得自信张扬,“朝堂三足鼎立之势已维持了快二十年,您努力了这么多年,还是不能大刀阔斧的直接把冷宗之砍了,不就是因为牵扯太深,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冷宗之弄得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隆兴帝点点头,“不错,继续。”
赵凤锦接着道,“三足鼎立的情形太过稳定,既然关良明自己凑了上来,我们自然是要顺势而为,把这水搅混了,才好浑水摸鱼啊。”
“哈哈……”隆兴帝畅然大笑,“朕后继有人啊!”他笑眯眯的斜睨了赵凤锦一眼,“那你说说,为什么要以关良明这个纨绔无用的草包为切入点?”
赵凤锦翻了个白眼,老爹,您老不敢去凤栖宫见母后,不要一直拉着我在这里浪费时间啊,我还想去陪陪母后呢。
隆兴帝瞪了她一眼,你那什么眼神,老老实实回答你老子的问题!
赵凤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慢条斯理的放下茶杯之后,才开了口,“关良明人是无用,可谁让他又最是好用呢。武安侯府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由开国先祖皇帝亲封并留存至今的侯爵府邸之一,还不是光领祖荫,仅有名头的闲散勋贵,武安侯爷关怀诚是兵部尚书,堂堂二品大员,在勋贵一派还是举足轻重的。关良明是武安侯府嫡枝唯一的嫡嗣子孙,现在被我扣押在宫中,还态度不明,武安侯爷又怎可能毫无动静呢。”
说到这里,赵凤锦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隆兴帝,竖了竖大拇指,“要不怎么说父皇英明呢,现在这情形,就算关怀诚知道是陷阱,也不得不主动跳下去。”
隆兴帝被赵凤锦的奉承捧得龙心大悦,哈哈大笑的回捧了赵凤锦一句,“都说上阵父子兵,要不是锦儿你果断的把那关良明趁机扣住了,我再多的锦囊妙计也无用武之地啊。”
赵凤锦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确实如此。”
旁边钱金福看着这互相吹捧的父女二人,抽抽嘴角,一脸平静的站在隆兴帝身后,毫无存在感。
而吃了闭门羹的关怀诚确实没有坐以待毙,就如赵凤锦所言,即使明知是陷阱,他也不可能放弃关家唯一的嫡嗣子孙。
听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越发的清脆,关怀诚沉思了片刻,突然开口对着外面吩咐道,“去刘府。”
“是。”外面关青也不问哪个刘府,就让车夫径直转了马头,往一个方向行去。
马车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才再一次停了下来,“侯爷,到了。”关青说完,便下车去敲了门,门很快就开了。
门后那人瞥了一眼关青,点点头。
关青回到马车旁边,叫了一声关怀诚,“侯爷。”
“嗯。”关怀诚睁开眼睛,平复了心情,才慢慢的走下马车。
马车停的地方明显不是府邸大门,就这么片刻,那侧门已经打开,有一个小厮走出来等候在那里,看到关怀诚,又朝前迎了两步,“关侯爷,快请进,我们国公爷等着了。”
关怀诚也有些吃惊,陛下消息封锁得紧,他也是刚从关承清处得知了消息便立马去了宫门,到此也不过一个多时辰,刘国公便收到了消息,提前派了人等在这里。
关怀诚感叹,怪不得毅国公府依然屹立不倒,牢牢占据着勋贵领头羊的地位。
“侯爷?”
关怀诚回过神来,跨过门槛往里走。
刘府那小厮手里提着一个并不怎么明亮的灯笼走在前面领路,关怀诚和关青跟在后面,脚步快速而又轻微,三人无声的穿过刘府的小道木廊,行了半刻钟左右,便停了步子。
眼前这座院子隐在夜色中,并不能窥探其全貌,推开门,不远处几束微光闪烁。
关青便留在了院门外,并未进去,关怀诚则跟着刘府小厮继续往里走。
随着关怀诚往里走得更深,那几束微光便逐渐亮了些许。最终,二人停在了微光闪烁的房门外。
“国公爷,关侯爷到了。”刘府小厮上前一步,抬手轻叩房门,恭声回禀道。
“嗯,请关侯爷进来吧。”屋里传来一道带了些老气的男声,在夜色里似乎多了一丝缥缈,听在耳朵里也不甚真切。
刘府小厮侧身面向关怀诚,“关侯爷,请进。”说着,推开了房门。
关怀诚一拂衣摆,抬腿往里走。
刘府小厮等关怀诚进去之后,便关上房门,垂头守在门外。
即使进入了屋内,那几束光也并没有多么明亮,昏暗的屋子与毅国公府的地位并不相符。
关怀诚却仿若寻常一般,神色自然的往里走,绕过一道屏风,便见一位神色祥和的老者坐在书桌后,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如同普通人家中最常见的长辈。
关怀诚却不为表象所迷惑,疾步上前,拱手施礼,“仲实此番又来叨扰毅公了。”关怀诚字仲实,这般自称,是与毅国公亲近之意。
毅国公不慌不忙的抬手,“仲实总是这般客套,老人家日子过得孤寂,巴不得你们这些正值盛年的小伙子们多来陪我说说话。”
关怀诚已多年没被人称呼为小伙子了,听了毅国公的话,身子躬得更低了,“毅公说笑了,毅国公府子嗣繁盛,后辈孝顺,您怎会日子孤寂呢,怕是嫌我们这些小辈惹人烦呢。”
毅国公嘴角弧度更深了,“仲实坐啊,还要老人家三催四请?”
“谢毅公。”关怀诚再施礼谢过,才在离毅国公不远处找了个椅子坐下。
屁股落到实地,关怀诚才在心里暗舒了一口气,与毅国公打交道的压迫感可与隆兴帝差不多了。
毅国公依然是那副嘴角笑容似有若无的祥和模样,自从关怀诚坐下之后,便不再开口了。
关怀诚心里叹了一口气,只得老老实实的主动先开口,“仲实此番前来叨扰毅公,主要是为了给我家那不争气的小子讨一条活路。”
毅国公笑眯眯的开口,“仲实此话严重了,九公主宅心仁厚,不至于要了你家小子的命。”
关怀诚听了,心里不喜反惊,毅国公这是怒了。
他顿时不敢再轻易开口了,斟酌了许久,才轻轻道,“毅公,陛下……怕是不想忍了。”
毅国公似笑非笑的看着关怀诚,“陛下不是不想忍了,而是不需忍了。”拿起面前的茶杯抿了一口,闭上眼睛慢慢品味。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毕竟上好的钥匙都递上去了。”
关怀诚不停冒冷汗,却不得不开口,“都怪我教子不严,还望毅公看在武安侯府仅此一嗣的面上,救他一命,我今后一定严加管教。”
毅国公猛然睁开眼,弃了他一贯的祥和面具,拿起茶杯狠狠一掷,未喝尽的茶水全部洒在了关怀诚的身上,茶杯顺着力道滚落在地,落在铺了厚厚地毯的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那声轻响如同敲在了关怀诚的心尖上,又细又密的疼,他垂下头,不敢再发一言。
毅国公却是没有发泄够,狠狠瞪着关怀诚,咬着牙开口,“我救了他,谁来救我!”
见毅国公说得如此严重,关怀诚一惊,事态已是如此不可控了吗?!
一句话说完,毅国公深吸一口气,软下背脊,靠在椅背上,放松了神态,再一次恢复了以往的慈和。
他看着依然不敢抬头的关怀诚,慢慢开口,“仲实啊,你既能保持住老牌勋贵的体面,成为朝堂举足轻重的二品大员,就非空有外表的草包。陛下对冷宗之有多忌惮厌恶,你也是明白的。”
关怀诚急忙点头,“仲实明白。”
毅国公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可我们这陛下也非不计后果,任意妄为之君,他为了朝堂安宁,一直徐徐图之。再加上我们这些勋贵老老实实的,无甚把柄,陛下也无从下手。可是——”他突然加大语气,“你家那好儿郎,亲自把屠刀送上去,坏了我们几代人的图谋才好不容易换来的生机!”
关怀诚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抬头望向神色不明的毅国公,面带哀求。
他明白,向来都是“狡兔死,走狗烹”,他们这些开国便得封的老牌勋贵们能保留至今还存几分体面,不是数代君主的仁慈,是老祖宗们的智慧换来的。
他们暗地里相互依靠,随情况或隐或现,不刺君主的眼,也能留存住一丝火种,使得老牌勋贵们一代又一代的繁衍生息。
这样不扎眼又知眼色的行为,聪慧的君主自然看在眼里,可不知为何,也存了默许之心。
直到冷宗之出现在朝堂,慢慢把持住了暄照不小的势力,君主们发现之时已不能随意破除了。
这时,不属于任何一派的老牌勋贵便现了眼。左相党还好,虽历经三朝,与和暄照同生老牌勋贵相比也不算有底蕴,自然对明面上展现出来的老牌勋们不甚在意,甚至有点轻视。可作为与老牌勋贵同生的皇室,对老牌勋贵知晓得便要更加的透彻了,对于拉老牌勋贵下水的心也就更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