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每次假期结束开学的当天，到上午九点多钟不允许学生外出为止，校门口的马路两边都占满了摆有各种日用品的小摊，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还有盗版的学习资料和小说。人流穿插其中，纷纷攘攘仿佛躲避天敌的沙丁鱼群，非常热闹。何小天高二那年在门口买过两本韩寒的光明与磊落，只要十块钱，都是手写复印的。他对这书不管是价格还是内容都非常的满意，看了好几遍。但那也是他最后悔看的一本。好比有人告诉了你正在笼子里，并且把你救出了笼子，但却没有人教你怎么飞。与其摔死，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待在笼子里。

“你头发怎么这么短？”何小天道：“以前没觉得你这么丑。”

王文强气不过，一把将行李摔到地上：“妈的，气死我了！我和那人说只修边，两边稍微剪短点，结果他全给我剪了！没想到还这么短，我都要骂出来了你猜他又说什么？他说还要再短点吗？特么再短头皮都磨出血了。”

“我回来了，快来迎接你们的爸爸！”王腾飞远远的呼喊着，将大手提袋放到地上，手臂向两边一伸，身后只缺一个十字架。

王文强道：“累死你个傻逼。”

王腾飞道：“你们出去吗？我要出去买点吃的。”

王文强道：“我不出去，我要拉屎。”

王腾飞道：“那你趁热。”

何小天道：“我刚要出去，你现在出去吗？”

王腾飞道：“等我，很快。”他赶忙跑进宿舍，把手提袋扔到床上，却翻出一双袜子。

他道：“你看我刚买的袜子。”

何小天看看手表，已经快八点半了，心里有些着急。

“是不是看起来很像女式的？”他打开包装：“其实就是女式的。”

何小天道：“这是愤怒的小鸟吗？”

王腾飞道：“嗯。”

何小天道：“快走吧，饿死了。”

“嗯，走吧……等等，怎么不太舒服……嗯，穿反了……”王腾飞捧着自己的脚左看右看，纳闷道：“女人真是讲究，袜子还分左右。”

“好了没啊你。”何小天有些按耐不住了。

“好了。”王腾飞低头系上鞋带。

何小天道：“走吧。”

“等等，”王腾飞道：“看我新买了条裤子。”

何小天受不了了。

王腾飞道：“60。”

何小天催促着：“嗯呢。”

“我哥也买了一条。”

“嗯呢。”

“好看吗？”

“嗯呢。”

“真的吗？”

“不信我你问个屁。”

“那我换上。”

“我……”

“要不咱不去了吧？”

二

“呼呼——”两声喇叭试音，紧接着是一声尖锐的金属长音，然后是李长君的声音：“各位同学请注意，国庆假期留在学校学习纯属学生自愿。”

教室里有人发出了“切”的声音，以示不满，只是因为朱德福还在讲台上，所以没敢大声。

李长君继续道：“完全出于自愿，你要是愿意走，可以马上走，不需要请假，班主任也不得阻拦。”

何小天小声道：“这就好比欲练此功需先自宫，人家都切完了你又和人说若不自宫也可成功。”

封泽道：“你当他这么好？肯定是被学生举报了。”

何小天道：“这样也好，中午我就可以出去买饭了。”

封泽道：“你来的不是挺早的嘛？”

何小天道：“一言难尽。”

三

由于学生被允许外出的消息太过突然，商贩们都还不知道此事，九点多钟就已经早早的散场了。何小天中午出校门时只看到了满地的垃圾，和一个没来得及收摊的老头，一种“朕的大清亡了”的悔恨感涌上心头，最后只买到了两包方便面和两包辣条。

好在回宿舍后王腾飞出于歉意给了他一把花生，李朋给了他两个核桃，虽然被刘阳伟抢走了一包方便面，但是又用一包辣条换了封泽一个鸡蛋。

封泽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周小玲的辣条是用火葬场的死人油做的？”

何小天道：“我还听说是用耗子肉做的。”

封泽道：“我还听说这个人被枪毙了。”

何小天道：“其实现在吃的东西里面多多少少都有药，就是量多少的问题。只要吃不死，就能吃到死。”

王文强道：“天儿，你还出去吗，我想出去买点吃的。”

何小天道：“外面屎都没热的了。”

四

下午，数学课。

李育新抱怨道：“我说了多少遍了，要把题意弄明白，由条件得结论，尤其是基础知识，你们老是记不扎实基础知识！古人说，磨刀不误砍柴工，什么是磨刀？就是把基础知识弄懂，你们呢？基础知识都还不会，每到做题，拿出基础知识手册看一看就放过去了，明天又忘了……”

在之后的二十多分钟里，李育新由微观而入从宏观而出，冉冉不绝的给学生们分析了基础知识的重要性，又像写议论文一般给学生列举了他以前教过的三个学生的例子，一直到下课铃声响，他才想起来题还没讲，于是赶紧往黑板上画图。

他自语道：“这个圆画得有点小……”

王娜道：“对，有点小，重画。”

李喜昆着急上厕所，也知道他磨叽，担心下一节课的老师一会儿就要进来接力，于是催促道：“算了，就这样看吧。”

李育新嘿嘿的笑起来，挠挠头，道：“比你们画得好看多了……唉，其实这题也用不着讲，这套题很简单，我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做完了。嘿嘿嘿，很简单。”

谭小花道：“全对了吗？”

李育新道：“肯定全对了，嘿嘿嘿。没办法，咱们都是为了考大学的，你不愿意假期上课，我们也不愿意。补课只对你们有好处，对我们没有。”

谭小花道：“那你们罢工吧。”

李育新道：“嘿嘿嘿，我们不敢呀。你们现在是有免费的午餐都不吃。有很多高端企业，指名道姓只要211,985的，你们现在还不好好学。”

人们说睡觉不要在下午，因为在黄昏时醒来的人都会被世界抛弃。何小天趴在桌上，只是打了个盹，窗外就已经换成了傍晚，天空微微发红。

杨树已经枯黄了它的叶子

细碎的风沙侵蚀于无形，苍白着它青翠的脉络

深秋将至啊 深秋将至

你将飘零于何方，还是只剩白骨于他乡

前方是你要的繁花细雨

还是他们口中的刀剑与尘沙

世间无奈至此

如你之情，如我之伤

如那西边沉沉将落

风中的夕阳

五

朱德福道：

“今天下午我到你们宿舍看了，一个字，乱。有的人连被子也没叠，虽然没有人检查，你就不叠被了吗？垃圾也不扫，一天一堆，直到正式开学？

还有上午开会，说允许自愿回去，为什么呢？因为被人给举报了。你想一想，我们这里都是自愿留下的，来都来了，为什么还有人要举报呢？一定是没来的人举报的。第一，他们想在家玩儿。第二，他们怕你在这里多学了，所以才打电话。你看看清安一中，一中学生素质比咱们高吧？他们昨天就来了。为什么有人觉得，上了高三过线更难了？因为一中也开始好好学了，所以难了。我们不如人家，所以才要这样。

不用8个月就要高考了，所以留下的同学每一个都是想学好的，来了就要好好学，你要相信，明年的十月一，没有人再逼你学习，标准的七天假，除非你复读。这个道理很简单，你应该明白。这次一本划线全市划了1040人，但高考是划不了这么多人的，何况有人连1040都进不了。

高考的竞争是人的竞争，不论是分还是人，每年招收的数量是固定的。再一个，是这几天的课，轮到谁给你上班，谁就给你上班，学校不给老师发额外的补助。这些老师和初中老师一样，却白白付出这么多，黑天白天的陪着你，你还不好好学。你不学习，你连这些老师都对不起。所以，这几天上班要和平时一样，一样的作息，一样的纪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