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又来到这儿了!
这儿可不是自己出生、成长的地方吗?爹娘曾在这儿将自己养育了一十八年,养育得如花似玉,然后又在这儿将自己交给了那冤家的表兄,在这儿与他拜的花堂成的亲,如此,也算是在这儿嫁人啦,怨不得别人说,人家是娶媳妇,她们家是娶女婿,可那倔强的表兄,对这一说法,是怎个也不承认的。
这儿是爹娘用辛苦一生为自己营造的家园,每一砖每一瓦,每一花每一草,都凝聚了爹娘的辛劳,看着他们,无不感到亲切,可是,可是自己却曾经由着那极不省事的表兄,竟将个如此美好的家园给生生给地舍弃了,如今,虽经了几番周折,但总算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如此,自己将再也不会离开这儿了。
微微的夜风,徐徐吹来,风中有一种气息,那是只有家乡故土才有的气息,是那般地沁人心脾,直让人心旷神怡,哈!回到家真好。
陈氏双手持香,面对着朗朗的夜空,面对着皎皎的圆月,在进行深深地膜拜,一愿已故的爹娘,莫思念牵挂女儿,只安心养练,早日成神,早登仙乡,二愿,二愿,嗐!愿家主杜氏早获贵子,杜氏的血脉永久连绵。三愿两女儿无疡无难、严严壮壮、平平安安。四愿吗,愿家主一心,一心,呃,一心……嗐!算了,不提,没了。
烧了香,拜了月,陈氏又返回到了屋里,这一天的操劳即算结束了,不觉倦意陡来,摊开铺盖,俯身躺下,躺了良久,却,却又睡不着了?
她又有了思绪,因毕竟一段新的生活又开始了,而新的生活是一新则万新,连日来,她新做了穿的、睡的、用的等一应东西,又央了娘家的叔伯弟兄,将个家里的上上下下,内内外外,做了彻彻底底的清洗,只是,只是原房东,即那买卖药材的,还有些东西未拿走。
呃,也怨了他们,他们当时走的太匆忙,没收拾净,之后,又没的再回来,这东西便留下了,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是一巨大的毯子,如此,也只好再央堂兄去打听了,于是,堂兄对个泼齐州府的各药材铺都进行了打听,却是再也没打听到他们,人家都说根本就没见过这样的人。
这陈氏遂将那家未拿走的毯子,收拾了起来,放到一专门的房间,同时也交待两女,不得动人家的东西。
两女中,大女叫苹儿,二女叫荔儿,苹儿六岁,荔儿四岁,两个女儿两朵花,皆象她们那张致的爹,皆粉雕玉琢的脸,樱唇檀口,精眉俐眼,笑嫣生动,小小年纪却一个赛似一个地会巧嘴如簧,呵呵,这点亦如她们那能言善道的爹,她们高兴时、用得上你时,一声 “娘”喊得恨不糖中带着蜜,不高兴时、支使她们时,小嘴噘得恨不翘上了天,恨不能栓上个小驴,呃!怎一点儿也不象自己呢?
又来到了这儿,这儿可不成了娘家人串门玩乐的好地?真欢乐一大家亲啊!
那一天,陈氏刚打发走了娘家的侄儿、侄女,那一锅水也烧好了,天已正黄昏,她要为两女洗澡,不料,大女嚷着要先洗,小女也嚷着要先洗,两女好不争执,她吵了这个吵那个,两女都不退让,她没了办法,只好又找了个桶,却是个专供人吃水用的水桶,也只好让小女用了,结果,这两女各人各桶,一起儿洗。
望着两个调皮、不省心的女儿,陈氏即烦躁,也欢喜,不禁想,莫不天下做娘的都这样?莫不自己小时,娘也这样?自己小时可淘气吗?
提起她爹,唉!……
男人心,怎恁个狠呢,这一晃来得齐州竟有半个多月了,却通没得他一点儿口讯,亏得他整日里骑着马,山南海北地跑得不着家,而这齐州才多远,以前他也不是自己没来过,不信他不知我来了这儿,竟不过来掉个影,怎恁个放心呢!不说我吧,还有他俩闺女。
难不嫌我又说他不管表妹了?
难不嫌我又说他不着家了?
难不?呃,对了,许是他是怕我说他又纳了个丫鬟吧?
那倒是多虑了,我却是再也不会管他了,正好,我已来得了齐州,且不靠他又收回了我爹娘给我的房子,他想不到吧,如此,我也不回去了,他在莒州的家里,爱怎地即怎地,我呢,则眼不见心不烦。
然,嘴上说不想他,怎耐心内一直不忘他,毕竟他是两女的爹,是自己的汉。
真恨天下的男子啊!怎恁个没有安生!娶了妻,又想妾,有一妾,还想俩,还想仨,又纳丫鬟又包粉头,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却不将个正房娘子多看一眼,真个的叫人意难平。
陈氏正思着,两女却叫喊了起来。
“娘,我要那粉色的新睡衣,快点拿来。”
“娘,我也要那粉色的新睡衣,快点拿来。”
原来两女已洗好,陈氏观她们,虽没在一个桶里,却正各在各的桶里向对方撩水呢,直撩得水洒了一地,不由嚷道:“都给我停下。”两女遂有了收敛,她则赶快去给两女拿睡衣。
这一大一小又一模一样的两新睡衣,就放在楼上原自己的闺房内,乃昨日里,刚在侄媳妇的帮忙下做好的。陈氏来到闺房,寻到睡裙,掂起即要走,却看到了衣架上有一件黑色的轻袍,噫?看来,这定是原房主留下来没带走的, 怎放在这儿呢?
噫!这袍真美,说不出材料,轻轻柔柔,光滑璀璨,好不的雍容华贵啊。
陈氏忍不住将那袍子掂起来,仔细打量,却没来由地想到,如让她们那张致的爹穿在身上,定神气的不得了,嗐!看来,原住在这儿的那做药材的,定是个很讲究的,想到这儿,陈氏也依稀想起了刚来交接这房子时,见到的那人,那人威威武武,高挑的身段,宽宽的肩膀,赤红脸,丹凤眼,眉似卧蚕,脸颊上微有胡须,满头青丝如墨,前端高高盘在头顶,后端一丝不乱披在肩上,他的家人说他有病,他哪象个有病的样子啊?
正想到这儿,楼下的那两妮子又喊了,陈氏不由皱了眉,应了声“来了”,便匆匆离去了。
啊!爱情!
爱情是装不出来的,没有了爱情,也是装不出来的。
辛大郎目睹了陈氏的这一晌,不觉瘁然离去。
这边厢,南山狐见陈氏如愿以偿地又住进了原来的房子,不禁得意,向辛大郞邀功道:“这下你两口可该满意了吧,当该如何谢我?哈!我也让你见识了我的手段啦,怎么样,我没有白混吧。”
哪知那辛大郞不仅没个高兴,反忧虑重重,过了一晌了才沉沉地说:“弄不好,你会弄巧成拙,嗐!你干得好事!”说着定定地望着南山狐,满面是不无埋怨的神态。
南山狐不由愣住了,脸上遂再也不敢有得意,一阵急切地抓耳掻腮后,百思不得其解,不由解释道:“你当该知道,我说的你有病及那些梦,可都是编的啊,是骗她们的,不过仅仅是那么的一说,仅仅是一句话,简简单单,又不用实际地去做,不用装,哪能是真的呢?且谁又惊挠得地下的那老两口啦?他们压根儿就什么也不知道?包括三番五次的装扮他们吓魏紫昆,而正是因了如此的做作,才能将个魏紫昆吓走,才能让你将个房子合理地收回并卖出,她亦可合理将个房子买入,然后她理直气壮地入住,你也可在日后顺理成章与她汇合,一切的设计,一切的安排,均天衣无缝,怎会弄巧成拙呢。”
辛大郞说:“谁让你收了她的记忆,弄得象真的一样。”
那南山狐分辨道:“噫?不是你说得她老实,不会演戏吗,我怕她心内不安生,做不来,露出破绽,不得不收了她心中的记忆,只当她不知你对她交待过安排过,只当她不认识你。”
辛大郞叹了口气,无奈地一笑,说:“只怕你收得太多了,将不该收的也收了。”
南山狐想了想,遂也立个有所明白,不由傻了脸,宛如泄了气的气球,跟着便是跌足、啧嘴、手足无措,好不的自责。
一晌后,那辛大郞却轻轻地拍了拍他,见他明白过来了,也并没再现出任何愤慨、激动与责备,但失意与无奈却是有的,尽被南山狐看出。
如此,那南山狐岂是能放过自己的,心内思来想去,真弄不懂自己会好心会做成坏事,好不懊恼,遂又急切地说:“大郎啊,你恁个有本事,何不再回复她的记忆。”
辛大郞淡淡地说:“那还有什么意思?我却不是来耍的。”
南山狐又一阵无措,末了,叹道:“嗐!错了!错了!都怪我!都怪我!”
辛大郞沉呆了一晌,却又笑了,道:“你是好心,是好心,就不是错。”
南山狐更加地不安,真恨不让辛大朗狠狠地揍自己一顿,遂急切道:“不,我错了,一切还怨我太笨。”
辛大郞苦涩地一笑,别转了看他的目光,一瞬思忖后,道:“这是造化,怨造化。”
南山狐又呆了。
接下来,辛大郞送走了南山狐,一晌无所事施的茕然孑立后,终无措地将目光放在了一片锦绣的窗外,但见窗外红日璀璨,红豆树婆娑,碧竹苍翠,地上的绿草凄凄,繁花如星,一如银的精巧细水,弯弯地从地上、从林间轻轻淌过,而烟云在竹树间飘荡,袅袅的,如丝如缕……,所有一切皆在他的庭院中,好一片精致的、寂寂的繁华啊!
辛大郞望了一晌,仍百无聊赖,不觉又踱到琴前,沉沉地坐卧了下来后,又一晌默默地沉呆,末了,他拔动了琴弦,跟着,一曲穿透人心的《无常》便从他的指间潺潺流出,听那琴声,有说不出的凄清,说不出的萧索,也有说不出的哀怨和落寞,它呜呜咽咽、铿铿锵锵,又委委婉婉,在庭院中,在辛大郞的心中,一遍遍地千回百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