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
张太平被徐长青郑重的质问吓了一跳,主要是炭火的问题对他而言只是个铺垫,他的目的是想更好的对徐长青阐述他后面的战略计划,让兄弟们能多立功。
不过张太平反应很快,已经捕捉到了其中核心,忙恭敬道:“大帅,这,这都是卑职的猜测,卑职绝没有扰乱军心的意思……主要是卑职在昨天时便注意到,工兵兄弟们在采集东面那树林子的时候非常小心,包括一些不像样的枝桠、烂叶子都收集起来,这在寻常应该不会……还有就是卑职留意到,村子里的建筑物也……”
听着张太平小心翼翼、生怕犯了忌讳的分析他所见到的细节,徐长青心中一时也止不住感叹。
有些时候,真的是想不佩服都不行,人和人之间,着实是有差距的。
正如那句名言:“春江水暖鸭先知。”
张太平这小子对事物的洞察力,对环境变化的感知力,那种独特的近似与生俱来的敏锐感,便是徐长青都比不了。
看徐长青不说话,张太平也识趣的闭上了嘴巴,无比恭敬的垂着头,只敢看徐长青的鞋面。
半晌,徐长青这才缓过来些,笑道:“你小子还真有点贼。说说吧,你们商议出来什么计划?”
见徐长青缓和,不似作伪,张太平也稍稍放下心来,忙是对徐长青阐述起了他的思路。
昨晚反设陷阱,逮住了一个镶白旗的牛录章京,对张太平本人,包括他们整个千总队都是一个极大的鼓舞,早上,王洪洋特地把他叫去问话,想从他身上找些灵感,张太平便将反设陷阱的经过仔细述说了。
王洪洋他们很快便找到了灵感,想把这个套路扩大化,继续连夜突进,利用模范军的火力优势大规模反设陷阱,更有效的杀伤清军的有生力量。
但这东西小规模搞搞还行,大规模搞,肯定是要付出巨大代价,所以王洪洋他们不敢直接过来找徐长青,便将正当红的张太平推过来。
看张太平说完诚惶诚恐的模样,徐长青不由摇头失笑,这帮兔崽子,越来越机灵了。
张太平这小子虽是在某些方面有着远超越常人的天赋,但究竟太年轻了,对战争的理解还远远不足,也没有意识到其中存在的风险,不过,这小子人很不错,很正,是个值得培养的人才。
“太平,别紧张,你这个思路还是不错的,至少出发点是好的。但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十几人、一个甲的人手,可以利用鞑子的陷阱反设陷阱,可,一旦扩大规模,鞑子又不是傻狍子,难道能这么轻易便上你们的当?到时,又该需要多少诱饵,才能让鞑子上这个当?”
徐长青循循善诱的帮张太平理思路。
现在也没有什么思路,与其烦躁,还不如好好点拨下这个有前景的小子。
“这……”
张太平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脸都涨的有些红了,却是有些没法表达。
徐长青一笑,也不着急:“别慌,慢慢想。不要只站在你小旗的位置上考虑,眼光放的更远些。你就当你是把总,千总,乃至是游击,参将。”
说着,徐长青丢给他一颗雪茄,自己也点燃一颗。
张太平哆哆嗦嗦的点燃了雪茄,抽了好几口,逐渐平静下来,凝神思量。
徐长青看着他年轻又充满希望的脸孔,表情也渐渐柔和,充满希冀。
这些年轻人,都是希望那。
这种行为肯定是不提倡的,但是,也给徐长青提了个醒,还是要加大底层将士们向上的通道。
特别是要加大力气挖掘基层将士中的才能之辈!
像是张太平这种,已经是属于‘二代’模范军,他的伯父退役后,他顶替伯父加入进来。
别看徐长青此时是第一次见到张太平,可昨晚上战功报上来的时候,徐长青已经得到了张太平所有的资料。
相对于普通模范军将士,有伯父的人脉在,张太平入伍半年便提到小旗官,实职甲长,已经是坐火箭了,但对徐长青而言,这还是不够!
通过与张太平的交流,包括寻常时候在部队基层的感受,徐长青已经意识到,这些‘二代’模范军将士,比‘初代’对自己、对模范军、对海城,还要更加热爱,也更加纯碎!
这帮年轻人,简直就像是一团团火焰!
换言之,他们是已经是‘鹰派’的模范军中的‘鹰派’!
现在来看,他们还有些单薄又稚嫩,但假以时日,他们,必将成为模范军的核心骨架,奠定模范军更强大的未来!
必须要把他们尽快推到更有战斗性的位置上,哪怕到不了把总,也要到总旗这一级别!
一个总旗,五六十、六七十人的规模,相比于一个甲十几人而言,就能做成许多事了。
一颗雪茄抽了大半,看张太平已经有些领会过来,徐长青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道:“太平,你有件事没有说错,咱们模范军到现在,确实是没有几分柴火了。目前的状态,也就还能坚持个三五天。你,有什么想法吗?”
张太平这小子悟性极高,既然已经决定提点他,徐长青也不再保留,说出了此时最核心的问题。
以张太平的悟性,就算是徐长青不再提点他,他恐怕也会把这个秘密死死的烂在肚子里。
这不仅仅是徐长青对张太平的自信,更是对自己的自信!
“这……”
张太平陡然色变。
如说果刚才他还能保持镇定,强自压抑住心底深处的兴奋,悉心听着徐长青的指导,此时,徐长青把这恐怖的问题说出来,张太平究竟是年轻人,已经是坐不住了。
至此时,模范军并不仅仅是徐长青的私产,也是他张太平和他的弟兄们的希冀,是他们的家人、父母、兄弟、姐妹,包括海城与山东左协无数同胞们的希冀。
清军此时断了模范军的柴火,跟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已经没有任何分别!
这岂能忍?
看着激动的张太平,徐长青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有张太平这小子作为标杆,模范军的士气肯定是能稳住了。
若是明后天还没有思路,那,徐长青也只能抛却一些要抛却的东西,准备跟大清国玩命了。
这时,张太平忽然道:“大帅,想解决柴火问题,或许,并不需要太过麻烦!”
“嗯?”
徐长青眉头微皱,看向张太平的眼睛。
张太平此时反而愈发镇定,眼神中充满了一种凶狞,脖颈间的青筋都鼓胀起来:“大帅,卑职现在想想,也能猜到一些目前的局势了。清
军只围咱们北、西两面,反而是放空东面的九仙山与南面曲阜方向,就是想要利用九仙山上的柴火与曲阜城为诱饵,想击杀咱们模范军的有生力量!大帅,卑职虽才入伍不到一年,但在家时,伯父一直跟卑职讲述一些战场经验,也逼着卑职读兵法,卑职窃以为,清军之所以如此,恰恰是害怕咱们模范军,咱们模范军不能这么落入他们的筹谋里!”
张太平刚开始还稍有紧张,但说着说着,紧张便是散去,那种凶狞之气止不住的外放出来。
“说下去!”
徐长青眉头微皱,但转瞬便释然开来。
“是!”
张太平愈发的自信,“大帅,大道理卑职明白一些,但一时半会间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反正咱们就是不能让鞑子如愿。而且,咱们模范军此时并非没有炭火,反而极有可能拥有极多的炭火!卑职前天巡营的时候,路过村西头的那片洼地,正好碰到一个熟人,他是红将军麾下,曾经在新泰附近看过煤矿。当时我们只是玩笑般说话,他说这洼子底下极有可能有个煤矿,就算不太大,恐怕也足够赚了。他还约卑职一起,等打完了仗,把这块地买下来。那人眼光还是很准的,大帅,咱们可以现在便派人看一下!若是没有煤矿就罢了,若是有,咱们的燃眉之急便能解决,反正咱们决不能按照鞑子的筹谋行事!”
说完,张太平坚定的看向徐长青。
却发现,徐长青已经目瞪口呆,整个人都有些傻了,一时根本没有反应。
徐长青此时是真的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有事情老是想自己抗,却是忽略了人民群众的创造力!
特别是那种观察力!
后世徐长青便来过这边,许多当地的朋友还在戏言,说‘你现在踩的脚下都挖空了’,只不过那时沧海桑田,这种资源行业都是大巨头的,环境也不是太好,徐长青也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想,这他么简直是……站在金山上不自知啊……
“大帅,大帅您没事吧?”
等到张太平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徐长青这才回神,精神陡然一振,忍不住用力的拍了拍张太平的肩膀:“太平,你个瓜娃子立大功了!走,现在便去,把那位熟人一起带上,咱们现在便去看那洼子!”
“嗳,是!”
……
“哈哈,出炭了,出炭了,还不少哩!”
“大帅,您看,这虽然不是上好的焦炭,但是成色不差,乃至比咱们海城老百姓家平日里烧的都要好了。这个煤矿的规模就算不大,但是绝小不了……”
傍晚,泉头村西北部的洼子里,突然传来一片无比躁动的欢呼,简直堪比打了胜仗。
便是徐长青也忍不住紧紧握住了拳头,几如要仰天长啸。
谁能想到,本以为是绝境呢,却是‘站在一座金山上不自知……’
此时,经过张太平那位同乡熟人、红娘子麾下的副总旗刘茂的指引,近百号儿郎只挖了半个多下午,也就挖下去二十米出头,便是挖到了黑黝黝、简直堪比金子般的煤炭。
而且质量还很不错。
炭火危机的阴云,几如是在瞬间便是得到了解除。
按照刘茂的说法,这煤矿只看目前的规模,够模范军八万人烧上半年都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