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是没到月底,我妈的手里就没钱了,于是我妈急切地盼望着开工资,经常会给银行打若干个电话问询,甚至有时一天也会打两三个.

哪天银行里的人不耐烦了,会没好气地回答说;

“教师工资没到.”

每每这时,我妈的心气就有所不畅.

怕我们家号码打的次数多了,人家太熟了,我妈的声音也太让人熟悉了,我妈也会让我用手机打电话去问.

只要是确定开资了,我妈第一时间就会去了银行,把我爸和她的工资取到只剩下个位数.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钱就是不够花.

月月如此.

这让我们全家人伤透了脑筋.

可我妈也是个讲究排面的人.

我姥姥家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又被我妈给邀请回来了,我妈以这种方式修补着她们和我爸之间的关系.

有时,遇上个什么特殊的节日,按照惯例,姥姥家的人要来吃饭,赶上了月底,我妈的兜里又没钱,把我妈急得团团转.

有一次,我妈非常为难,跟一个相熟的邻居开了口,开资时,第一时间把人家给还上.

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嘛!咱就不招待我姨舅他们吧!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本来她们也大约能知道我们眼下的困难,因为借人家的钱没还上吗?

可是,我妈怎么的也不能对姊妹们说出这样的窘境,在饭菜的准备上,我妈也不会太降低标准,在姊妹面前,她要这个强.

我姑姑们则有所不同,即使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她们也不会接受邀请,她们现在不上我们家来吃一次饭.

说你们现在什么条件,我们都知道,谁也不会挑你们的礼,你们留着那钱还饥荒吧,省省,什么都出来了.

我二姑甚至说;

告诉你们不让准备,你们偏要准备,我不过去吃,你们自己吃吧!

不吃还让我爸妈生气.

我说;

爸,妈,你们生什么气呢?其实我姑姑她们也是为咱们家考虑,咱现在能力有限,就低调点吧!

二零零八年的春节前,我爸我妈还有勤进都补发了工资,退休老师每个人补发了两年的,我爸有一万五千元,我妈也有一万一千元.

“天不灭曹。”这是我爸的一句口头禅。

知道工人的工资没有着落,我妈首先声明说;

“你补发的钱给工人开饷我不管,我的你不要给我打算了.”

我爸心里对这工资早就有了安排,可是,他看上去不动声色.

当时答应的挺好,连说”不用不用. ”

我心里就想他肯定要用的,因为他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我爸却不和我妈直说，多年以后，我才理解我爸的这种迂回曲折的战略战术，.

补发工资那天,我妈再次重申她的话.我爸的脸就拉得特别长,我妈让我去银行取钱，我爸也在去街里的路上，我骑着车子追上他的时候,和他打了声招呼,他气哼哼的,分明对我妈极不满意,从他的脸上，我也再次感到了他和我妈之间那远远的距离和不解.

回到家里,他就张罗给工人开资,他本来早就把我妈的补发工资也算在内的,可他偏偏和我妈说假话打哑迷,不到结束不掀底牌，最后,开了一部分钱没了,他就让我回家上我妈那里拿,逼我妈给拿出来,我妈气过骂过之后只留下一千元钱,其余的也只好拿给我爸用了.

我爸回来,我妈又是一通大吵大骂,可我爸只是一声不吭,极不耐烦地听着……

我大妈后来回杨山来,在我二妈家反反，说全国的老师都涨工资了，都补发了，欠她那几个钱到现在也不给，多少年了云云。

我二妈学给我妈听时顺便加了一句；

“雅文，不管从哪里省省，就把嫂子的钱给还了吧，她那个人毛病太多，省得她老有念语。”

是呀，不知道我们家内情的人，肯定认为我们还债不利，又怎知这其中的艰难？可是我们家包括我妈在内,谁也说服不了我爸，谁也不能迫使我爸把厂子关了。

有一天，我妈悄悄地跟我说；

“你七哥七嫂现在有钱了，可是人家没主动问，我又怎么能张得开嘴去借呢？”

我说；

“妈，当初你和我爸把七哥户口办到我们家时，你们真的把七哥当儿子了吗？你们希望七哥有一天会回报你们吗？”

我妈说当然没有，只是希望你七哥以后不在农村。

我说那就得了呗！既然当初也没真把这事当回事，我爸能行时,我七哥也没跟着沾过光，那现在我七哥七嫂能行了，你怎么能对人家抱有期望呢？你不是那样的人啊！妈，不应该的啊。

我妈说；

那也是，你妈也是让钱给憋的，才会这么想的，权当我没说。

二OO八年的三月,又是一年贷款到期的日子,三月下旬将是最后的日子,我们家的贷款一年比一年递增一万，否则根本安排不开。每年都是先倒腾出钱来，还上上年贷的，然后马上再贷出来，还上这些新借的。

可是先得还上去年的本息,才能再贷呀!这加上利息四万多块钱上哪儿去倒腾呢？我比我爸还着急,问他,他总是说车到山前必有路,他有办法,不用我，老是跟着操什么心.

可是他能有怎样的办法呢？

我真不能做到不操心.

这样巨大的数额也真的是我没有能力借到的,即使短时间也不可以.

冉晓那里，我真的不会轻易用的，因为那是我最后最后的底线，解了一时的燃眉之急后,怎么去面对人家呢？毕竟拿人的手短.

这件事情,我对我妈也没有说,在巨大的压力面前,有时做人也会没有底线.

我怕自己会因为家人一个期待的眼神,而失去了自己的主张,把自己置于一个难堪的境地.

真的快到了那个还贷的日子了,那天我爸说,他要去我二姑家,跟我表弟暂时借用一下,等贷出钱来就还他.我表弟倒是有这个经济实力,可是他能借吗？

晚上我爸回来时,拿回了三万八千五百块钱。

我很奇怪这个数目.

我爸说;

我表弟没在家,还是我二姑给张罗着,从在我二姑家打麻将的人那里借到的.

加上利息,还差那两千几百元钱,我知道又得我想办法.我马上想到了我大姐.大姐是我的叔伯姐姐,和我从小就有很深的感情,不仅是血缘,而是我们身上有着一种，近似于朋友之间的那种理解和相吸的东西.

我爸这些年,在陈家人心里也不太有信誉，可我跟我大姐开口就好用，因为大姐相信我的为人。

说好了还款那天下午我去拿钱,拿到钱后和大姐唠起了一些家常话,和我们目前很难的处境,我也有忧愁呀!我大姐宽慰着我.

到银行时,已经快三点了.那个Y没有好气地对我说;

“陈风,你怎么才来？我都告诉你爸了,今天我们银行下午三点钟联网封帐,告诉你今天三点钟之前必须要把钱给还上.这下子倒好，你也太准时了，马上三点钟了，都要把我给急死了。”

我歉意地笑着,

“Y,真不好意思,路上遇到了我姐,聊了一会儿,我爸并没告诉我,要早一些,因为他也没想到我会耽搁一会儿的.”

Y脸上并没有放晴;

“陈风,你说你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找了那么个对象？你对象和你简直没法比，就他那素质！他一点也配不上你，你对象在电话里竟然骂我……你说为了你们家贷款,我帮了多少忙？我要你们什么了？这是我工作,可是多亏你对象他还是一个教师,竟然这样子没素质.”

我真有点无地自容了.

勤进这是怎么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无论怎样,勤进你也不能骂人呀!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女人！再说过几天还要人家Y帮着往外贷,如果贷不出来款的话,我们家该怎么办呢？

“Y,你别生气,今天我和他闹了点别扭,他心情不好,说话可能就有点过激,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别和他计较了,好吗？”

我心急生智，顺嘴撒起了谎。

我一边说着,一边赶紧还款.

可是好长时间过去了,Y都是余怒未消.

我只有陪着笑脸说着小话安慰着她.

其实我哪里又是个能吃得了醋面的人呢?这样子在人前低三下四的,我也受不了.

回到家里,我气得不行,一下午心里都气鼓鼓的.

我最担心的就是;Y不愿再帮我们家贷款.

我心里都知道,今年没有五万元的贷款,我们家是过不去这一关的.

晚上勤进下班回来,我问他事情的原委,他说;

“谁让她在电话里一上来,嘴就不干不净,骂骂咧咧的,所以她没好气地说要找陈风,我就没好气地问她;‘你找陈风干嘛？款是陈风贷的吗？既然不是陈风贷的,她不在家,谁贷的款你找谁.’

她于是就开骂了,于是我也火了,我也回骂她了,当时我最生你爸的气,本来就是,什么事都往姑娘身上推,他闪一边没事了,该上小店还上小店去玩儿,我都不是笑话你爸,就他打那份麻将都臭死了,他上去都没别人输的,可他总上总上,拉那么多饥荒怎么还？借着厂子影身子.”

原来我是坚决不会容忍勤进这么说我爸的，可是现在，有时……我也真的没有什么理由充分的话来反驳他。

有时候，看见某个厉害的女人,说着自己是怎么样的不好惹时，总是会不可一世的说；

“如果他敢那样子说我爸我妈，我还能让他吗？我撕了他。”

相比人家的能耐，我还真没有人家的底气。

我这个人底气不足，嘴就不会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