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北龙日报很热闹,议论纷纷,无外乎两个话题:
一、晚报谁嫖娼了?这个记者该被开除了!
二、袁锋把荣宗打了!袁锋该吃不了兜着走了!
第一个大家都心知都明,无外乎想知道些细节,可知道这个细节的人只有四个:史非凡在拘留室,萧寒在羽城县采访,袁锋与白甫肯定不会说。所以,这个问题大家也就议论议论就不说了,正如省城晚报那位老总说的——一臭臭一窝,看过《北龙都市报》的打电话进来问,这个记者是哪家报纸的?包括都市报在内的人都没好气回答不知道。
尽管整个北龙日报的头头脑脑都知道这个事情是荣宗的错,但这第二个话题客观存在了——荣宗的哥哥荣祖年初刚刚被提拔为省委宣传部副部长。原来袁锋与荣宗的冲突过去很多年了,没有人去翻旧账,包括当事者,现在可不一样了:北龙日报是北龙省委的机关报,主管单位就是省委宣传部,而几个副部长分工明确,这个荣祖就是分管报纸的。
一把手拉了下没拉开袁锋的手,不由就恼火了,甩手就在袁锋脊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也正是这一巴掌把袁锋打醒了,气头过去他知道自己过分了。放开手,看荣宗耳朵滴血,头发被拽掉满地,袁锋更觉着没有必要,但他这个人这么多年就是我行我素,后悔的事情从来没有过。
喝退楼道里的人,北龙日报一把手有心和稀泥,便指着袁锋骂了几句,再然后让袁锋给荣宗道歉,袁锋嘿嘿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北龙日报的一把手看着荣宗,关切地问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荣宗也嘿嘿冷笑了一声:不用!
一天的忐忑,到日落西山,北龙日报的一把手也没有接到省委宣传部电话,他以为萧寒与荣宗这俩北龙日报的风云人物不会纠结这等小事,也就松了一口气。临下班他分别把袁锋与荣宗都叫到办公室,批评与劝慰,这两人仍旧是啥都不说,嗯嗯应付。
但聪明人就是聪明人,做对做错马上就能考虑到后果,袁锋当晚七点召开了社委扩大会,议题有三个:第一,开除史非凡,并要求大家以此为戒;第二,提拔了五个部门副主任,他随即就宣布了名单。
白甫这一天也心神不定,袁锋揍荣宗的时候,他一直没上去,因为他不知道到了现场怎么做,这一点袁锋事后也认可。但袁锋宣布副主任人选他仍旧很意外,尽管此前碰过多次,但这么突然他没想到。
直到袁锋说第三个议题,他才明白这是袁锋在安排“后事”。
宣布了副主任后,袁锋有些黯然伤神,他环顾一圈语气沉重:“除了萧寒不在,你们都是北龙晚报的脊梁,以后得靠你们来撑起了。作为创刊人之一,这张报纸像自己的儿子,也像自己的祖辈,更像另一个我自己,我倾注了全身心,教他、尊他、爱他,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小树发芽,逐渐长大……”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这个硬汉强忍着点着一根烟:“不说了,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你们以后要好好扶持白甫老总,不要让咱这几年的努力付诸流水,北龙晚报一定会成为北龙最大的报纸,发行量、广告量、影响力都会成为第一!我坚信!”
眼泪仍然不争气顺着他的脸颊流下,袁锋没有去擦只是缓缓摆摆手:“散会吧!”
大伙都散了,气氛有些悲壮,白甫也点着烟:“老袁,这个事情会这么严重吗?你听到什么消息了?”
袁锋摇头:“没有消息就是消息,我跟荣宗多年共事,太明白他要干什么了,接下来,也许我辞职才是最好的出路。”
白甫还想说什么,袁锋站起来:“老伙计,这几年有对不住的地方你就包涵吧,今晚你值班,稿子不敢再犯错了!我想静静,想想来回。”
这个时间荣宗已经到了哥哥家里,荣祖静静听完荣宗叙述,先是批评他都是报社老总了,还没有这个敏感度与起码的判断,而后说这个袁锋也太猖狂了吧,你说说他这个人,接下来的事情我办。
荣宗随后说了他掌握的几点东西:
袁锋作风不检点,他把自己的小情人弄到自己手下,随时想了就叫到办公室。
晚报的账目比较混乱,当初在创刊时北龙日报有文件,签了五年——前三年一次补助五十万其它不管;第四年上缴二十万,第五年上缴三十万。现在是第四个年头,据说前三年有数百万利润,但晚报账上却就几万块。
荣祖听到这里马上打断弟弟的话: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上夜班吧,不要让你的都市报再出啥幺蛾子了。年底我来帮你把发行搞搞,在这点上你真不如袁锋,看人家把北龙晚报搞得多么红火!
这个时间萧寒也到了高劲松的家门口,本来是为把那两只野生王八送给高劲松,所以随口说来他家吃晚饭,但人家当了真,还真在下午就打上了电话,不容推辞。
早晨知道都市报发了史非凡的稿子,萧寒明白这个落井下石会把史非凡砸到无法翻身,不由就黯然伤神。司机在旁边还问:“这个都市报老总这么差劲,萧主任你还叫他荣总?”
萧寒叹口气:“人家就叫荣宗,祖宗的宗,这么多年了咱们报社大院都叫人家荣总,发音都忽略了。只是咱们史非凡这一次无法非同寻凡了,而是非平凡不可了!”
越想越气,吃过早饭萧寒打电话给郝运来公司的法律顾问,搞清楚几个问题后就带司机去了县城,直奔县公安局。
局长亲自接待的他,对于这个记者嫖娼,县公安局也是风口浪尖,已经有两家国家级媒体打电话咨询怎么回事,好在这个局长很圆滑,知道乱说事关重大,所以回答都是无可奉告。
萧寒没有客套直接就问史非凡在哪犯的错,据说是两个人陪的他,那两个女人现在在哪?
这个局长张口结舌,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史非凡洗桑拿的地点,至于那两个女人他得问问。
萧寒马上说您问吧,我等着!
局长没有打电话而是出去了,十多分钟回来后,他说那两个女人也是罚款拘留。说完就拿杯子给萧寒倒水,萧寒说自己不喝,要去拘留所看看这两个女人,问问情况。
这位局长坐到萧寒对面,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咱们是老乡,这个事情就不要再往下弄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安排了——桑拿间罚款停业整顿,那两个女人也处理了。
萧寒本来想的就是这两个事情,听局长说了他就转向另一个话题:我们的记者是被陷害的,我要报案!请您查下监控,谁跟史非凡喝的酒,把这个人找出来,然后问清楚为何灌醉我们的记者。
公安局局长有些不耐烦:“萧主任,您这是找后账了吧!”
萧寒笑了笑:“不是!记者就是要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况且这是我的兵,我部门的记者被陷害!请问,去哪报案,您这里接受吗?如果不接受我就去地市公安局,或者直接去省厅!”
叹口气,这位局长说:“萧主任,我给您看一段录像,您再去告吧!”
萧寒有些纳闷,看什么录像?等这位局长拿出一盘录影带放进电视下的播放机里,他才反应这肯定是史非凡在桑拿间:只见史非凡从洗浴室出来,摇摇晃晃,一边走一边喊,把你最好的美女给我找来……
无语。
刚播完萧寒的手机就响了,看是欧阳一,正尴尬,萧寒就接起来走出公安局长办公室,欧阳一说袁锋把荣宗打了,整个北龙日报轰动。
就像霜打的茄子,一下子就蔫了,萧寒转身想走,但又回头走进局长办公室:“您忙着,我告辞。”
他心里明白,无论他再怎么做,这个史非凡是肯定洗不白了。
局长上前拉住他:“萧主任,这个事情很遗憾,如果早点沟通就不会这样——事发当晚我有个手下在场,但这个家伙到第二天才给我汇报,人已经带回来了。这是违规,我也会处理,但你们当时知道情况为何不马上通知,也许沟通下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萧寒心灰意懒:“不说这个了,没用。”
这位局长笑着说:“萧主任,你知不知道咱俩是亲戚?”看萧寒很惊讶,他就解释:“我的父亲就是青山镇的,我奶奶与你奶奶是姑表亲,我小时候走亲戚还记得你爷爷吹喇叭的神气摸样!”
琢磨了一下,萧寒还是没搞清跟这位是啥关系,但知道是一辈,只是从没听爷爷奶奶说起过,父母也没提过。
这位局长呵呵笑了:我奶奶不到六十就过世了,后来,我父亲当兵回来就留在县城了,我们两家有二十多年不走动了。我昨天听下面人说你是青山镇的,姓萧,就回家问了问我父亲,果不其然我们是亲戚。
萧寒有心马上打电话给父母证实下,可又觉着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不知道这位局长——这位亲戚这样拉扯有啥意思?看对方也已经五十出头了,不至于就是认他这个弟弟,也没有啥用处啊。
这位局长却拨通了一个电话,通了后他马上叫:“叔叔啊,我是全有啊,就是李振堂的孙子,当年在青山镇钉马掌的李振堂。想起来了吧,对,萧寒弟弟在我这里坐着呢,你等下我让他接。”
萧寒想家里电话人家都查到了,公安局的办个这事真简单。随即拿起电话,他父亲说是有这门亲戚,当年不知为何你爷爷跟他爷爷翻脸了,后来就不来往了。萧寒嗯了一声,他父亲问回去吃饭吗,他说回去吃吧。
这时候李局长李全有在旁边说不回了,不回了,萧寒还在诧异,他拿过电话说:“叔,萧寒弟弟不回去了,中午去我家吃饭,总算又联系上了,认认门,就这样,我挂了!”
萧寒心里说,这么多年也没联系,怎么就叫联系上了,但好像无法拒绝。
说话间就是中午,李全有亲热地拉了下萧寒的手:“走,咱回家!”
下楼的时候萧寒说他带着司机呢,李全有马上拿出电话:“你去安排下萧寒主任司机,陪他吃了饭再开个房间让他休息。”
放下电话他跟萧寒说,我的司机陪你司机,放心吧。咱俩走回去,不远,马路对面就是。
这是一个气派的小二楼,在县城这样的小二楼很多,但里面的奢华萧寒想不会有太多:大背投彩电、多功能音响,地毯、实木家具……
萧寒路过一个水果摊要买水果,李全有马上就说家里多呢。萧寒解释说有老人在,不能空手,李全友说老人不住这边。
于是作罢,确实不远,十多分钟就到了。
坐在客厅里,萧寒喝着茶,李全有站在院子里打电话,好像是说他老婆带孩子回来吃饭。
很快,几个小伙子端着各种盘子走马灯似得进来,客厅里面的餐厅桌子上转眼就摆满,不一会李全有的爱人带着个小伙子也回来了,李介绍说这是你嫂子,这是你侄子。
菜都是饭店送的,味道也还好,牛羊鸡鱼虾,再有四个人也吃不完。酒是陈年茅台,比不上欧阳一父亲拿的陈,看着价格也不菲。
就是吃饭喝酒叙旧,其它不说啥,萧寒心事重重很快就有些醉意,主食送来后,萧寒吃了几口,就要告别,不想失态。
李全有送到院子里,拉着萧寒的手:“弟弟,哥哥就这一个儿子,已经大学毕业,但工作一直没有安排好,他要回县里肯定简单,但你这个侄子就是不想回来,所以,哥哥拜托你——能不能给安排到你们北龙晚报社!”
太阳稍微西斜,萧寒脑袋有些嗡嗡响,他还没有说话,李全有已经悄悄给他包里塞进去一个报纸包裹的东西:弟弟,我打听过,你跟你们老总关系很好,这个事情也就是一句话,拜托了!”
不容萧寒说话,李全有对着门外喊:“小张,你进来,送萧寒主任去休息。宾馆已经开好房间了!”
萧寒摇头:“李局……哥,孩子的事情我尽力,宾馆不去了,检查组在,我回镇里去!”
一路沉睡,醒来已经在家门口,他下车摆手让司机走,萧寒的父亲听见车响出来,发现一辆警车绝尘而去,吓了一跳。
萧寒把包递给他父亲,扶着墙就开始吐了,翻江倒海,就像将这几天积蓄的不快都吐出去一样。
他父亲赶紧上前扶他,手一抖包里的那个报纸松动,三叠捆扎整齐的钱掉出来。
坐在院子里漱口,再喝了一杯母亲给冲的蜂蜜水,萧寒逐渐回过神来,他知道这是李全有给他的,至于这个事情也不是不能办,但他得了解下他的孩子是哪毕业的,水平如何。
想打电话,手摁了几下也没拿牢手机,他母亲上前夺过他的手机:“你去睡会吧,一会再打不行?”
睡到半下午总算清醒了,有些头疼就又喝了一会茶,这时候高劲松打过来电话,说家里已经准备好,问他在哪来接他。
萧寒想起中午那些饭店的菜就又想吐,客气说自己在家不下去了,高劲松说司机马上就去镇里,而后挂了。
晚上萧寒滴酒没沾,王八也没吃,就是吃了几口素菜,饭后一起喝茶,高劲松很兴奋:萧主任,县长快下班的时候被双规了。你们报纸真厉害,三篇报道就弄掉一个县长。
没有啥得意,仍旧是黯然神伤。(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