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窗外,天色逐渐暗下来,水面黑沉沉,不远处可以看到青山镇,再远处隐约可见羽城县的星点灯光。
萧寒有些悲哀,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历史深厚人杰地灵,但这几年经济文化旅游各方面都在衰退,这帮官僚天天都是勾心斗角,根本无心关注民生。
高劲松看萧寒陷入沉思,以为他想史非凡的事情,笑了笑:“萧主任不要担心,我觉着都是媒体同行,不至于撕破脸皮吧?”
萧寒回过神心里说“你们不也都是县委常委班子,这不都把脸皮撕开见了骨头都不罢休吗。”但嘴上不能说,他也把话题扯回到史非凡:“这个县长给省城晚报爆料,您怎么知道的?恕我冒昧,能告诉我吗?”
高劲松略微顿了顿:“可以,**办的主任小成告诉我的。”
“成主任?”萧寒马上就明白这个家伙为何把自己推到了通讯组——风头不对,赶紧转向。在县委县**,谁是谁的人大家心知肚明,这个成主任肯定知道高红利跟县委书记、宣传部长穿一条裤子,他先让萧寒跟这伙人接触,然后马上把消息透露给高劲松。在如此关键的时候,他就能迅速摆脱“县长亲信”,就算不被重用,也不至于被摒弃。
就像吃了一只苍蝇,萧寒觉着特别恶心,他想了想对高红利说:“有劳高组长去催下老徐,上菜吧,简单点主要是吃鱼。”
高红利答应着就出去了,萧寒掏出手机:“高部长,我这个人从来不在背后说人,也不喜欢撒谎,我让你听一段录音,然后我们不讨论,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打开录音放出成主任的洋洋得意与奸诈语气,高劲松皱着眉头仔细听着,放了一段萧寒摁了手机:“人啊,认识你自己!”
高劲松听见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有些发愣,萧寒解释说这是希腊德尔菲阿波罗神庙石柱上刻得一句话,与之相对的另一根石柱上刻着另两个字“毋过”,就是做事得有分寸,据说这两句名言是作为象征最高智慧的“阿波罗神喻”。
“我明白了”,高劲松若有所思:“这个人真的不可信,谢谢你!”
萧寒笑了笑:“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高劲松也笑了:“这是亚里士多德的名言,好,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萧寒摇头:“高部长,这是亚里士多德的师爷说的,他叫苏格拉底,他的徒弟叫柏拉图,柏拉图是亚里士多德的师傅,这三位就是希腊三贤。”
高劲松有些不自然,但很快释然:“萧主任真是大才,如果没记错你是工科毕业吧,对于文学哲学也都这么在行,我是自愧不如啊!以后得跟萧主任多多接触,得进步啊!”
闲聊间,徐秉福与高红利各自端着一大盘鱼进来,高劲松的司机也拎着两瓶酒跟着,闲聊了几句,萧寒与高劲松也逐渐没了刚开始认识的那种抵触,俩人互相存了手机号,彼此客气了几句开始吃饭。
一夜几乎没睡,一天来各种事情的应对,萧寒只是意思了几杯酒就不再动杯子,只是专心吃鱼,味道也确实鲜美。
饭后,徐秉福拎过一个袋子递给萧寒:“师叔,这个给您父母带回去,住院我也没去看看。”
萧寒没有客气就接了过去,高劲松呵呵笑:“老徐啊,有你师叔撑腰,我这个部长都不在你眼里了吧,送礼都没我的了?”
徐秉福明知是开玩笑,但也有些尴尬,不知该说啥,萧寒在旁边接话说:“高部长,我这个师侄比较实在,这一套他是真不会,说到我爷爷辈分上,我真得照顾他。只是常在省城,鞭长莫及啊,以后少不得麻烦您多照应这里!”
不等高劲松说话,他打开袋子开了一眼,借着灯光看是两只野生甲鱼,随即就递过去给了高劲松的司机:“给高部长带回去,最近劳神劳心,得补补。”
高劲松连忙说玩笑的,玩笑的,这是人家徐总给您父亲带的。萧寒呵呵笑了:“咱上车吧,有些事情都明白,我父亲没啥事,再说要是想吃就自己上来了,徐总敢不接待?”
车返回青山镇,萧寒下车,高劲松也下来,萧寒让进家再喝杯茶,他这次握手稍微时间长点:“我得回县城了,今晚还有一个汇报材料要写!”再喊司机拿徐秉福给的袋子,萧寒马上就把他推到车上:“野生甲鱼大补,回去让嫂子给炖上,明晚我有空去家里拜访,欢迎吗?”
高劲松马上就说好,明晚期待大驾光临!
萧寒回到家里,母亲给他热上野菜窝头,实在是困,也饱饱的,但还是吃了一个,司机在另一间房间看电视,萧寒的父亲把那个信封递给他:“里面有一万块!”
萧寒吃一口窝头蘸一下蒜泥:“爸,你收着吧,这是县里的愧疚,他们该出!”
吃完饭跟司机返回四合院,胡乱洗了一把,萧寒拉过枕头就睡着了,这时候是晚上十点,袁锋召集了当天第二个社委会,正在听情况汇报。
萧寒睡得很沉,在省城的袁锋与白甫却在低着头到处给人说好话。
关于县长给媒体爆料史非凡的事情,萧寒电话打给袁锋后,他跟白甫碰了下,马上召集了紧急社委会,史非凡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再隐瞒,欲盖弥彰。
果不其然,有个副总编马上就说他已经接到他同学的问询,对方在北龙工人报工作,她说完马上解释自己谁都没有说。
白甫叹口气:“现在的重点不是消除这个事情的影响,而是消除这个事情对北龙晚报的影响,看来这个县长已经破釜沉舟,他已经尽可能扩散了消息,记者嫖娼这个事情如果发出来,那么我们将尽失颜面,所以召集大家开会……”
袁锋打断他的话:“各自撸撸自己的关系,北龙省就这么多媒体,必须给对方一把手联系,不管怎么说都是吃同一碗饭的,这个事情说到就行,如果需要求人我去求。省城晚报我来联系,我亲自去一趟,他们不会把我这张脸扔到地上!”
北龙新闻界北龙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多,七牵八连,很快大家就分别去打招呼或者去拜访了,到晚上十点再开会汇集情况,包括袁锋在内都松了一口气。
袁锋其实从骨子里是看不上省城晚报,这家报纸尽管创刊十多年了,但一直走着非常传统的调调,除了副刊稍微还有些特色,剩下就是省城日报的延伸罢了。
袁锋敲开省城晚报老总的门,这位年逾六十马上退休的老总很客气,听袁锋说了情况,他马上说稿子他已经压下了:“这不是什么长脸的事情,对于我们新闻界,这是一臭臭一窝,如果我们发了这个稿子,北龙所有的记者媒体都会被人看低。所以,你白跑了一趟,我们记者部报题我就已经毙掉了!实话说有主任给我说借机打压北龙晚报,我原话说你有本事拿出独家报道、漂亮版面、犀利评论来压人家,这样做压不了人家,就算对方受影响,刊发这个的媒体同样会受影响!道理很简单,这个事情是记者错了,我们都是记者,很多外人不会看这个记者姓甚名谁,他只会说记者嫖娼!”
袁锋告别的时候恭恭敬敬给省城晚报老总鞠了个躬:“学生浅薄了,这么多年一直自高自大,今后您有事随时吩咐!”
萧寒早晨八点左右才醒来,司机已经去镇里溜达一圈回来了,他洗把脸赶紧招呼司机回他父母那边吃早饭,在路上接到欧阳一的电话:“北龙都市报真是过分,全省新闻界关于史非凡的事情都没有只字片言,咱好歹是一家人一个主管单位,一个院里一个楼里上班,他们居然在二版给发了条消息!”
萧寒脑袋嗡了一下,马上让欧阳一帮他念一下这篇报道,因为北龙都市报刚起步不久,地市根本没有发行。萧寒听到“我省某晚报某记者嫖娼被抓,已经被拘留罚款”马上就破口大骂:“都市报荣总疯了吗?他喝醉了吧?”
其实北龙都市报这个荣总没有喝醉,他也没有疯,他是被人利用了。当晚十点左右,他接到省城晚报一个同学电话,对方神神秘秘说给他发个邮件,爆料,让他看看。
他打开看是北龙晚报史非凡记者如何如何,有些犹豫,尽管跟袁锋不对路,但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再者《北龙都市报》创刊时,《北龙晚报》还给发了启事,这是一种态度,所以他就没理会这个稿子。过了一会对方又打电话过来说大家都发,北龙晚报最近也太猖狂了,独家新闻一篇一篇的,批评报道好像就他们胆大,得给他们敲敲警钟。
反复思量,这个荣总还是亲自改了稿子,然后传到夜班发了,他隐去了报纸与记者名字,也删了细节。他个人觉着第一不误稿,大家都发了嘛;第二,打压打压《北龙晚报》肯定对《北龙都市报》好。
袁锋早晨起得晚,十点左右起来刚开机,白甫电话就打进来了,他听完脸都没洗就去了单位,直接到了北龙都市报荣总办公室,二话没说拎起个凳子就砸了过去。
后来,都市报荣总的亲信过去要打袁锋,晚报闻讯也去了很多人,双方推推搡搡,尽管没怎么打,但都市报一层被挤满了各种人,直到北龙日报一把手赶到,大家才陆续散了。
袁锋两只手死死拽着荣总头发,北龙日报一把手都拉不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