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权倾一时的金议政果如是想么?”李瑢有些不信。
“形势比人强,”李贤老淡淡道:“金宗瑞大势已去,他若再作非分之想,岂不自蹈死路?”
“唔,有理,”李瑢目光一闪,“现在朝中最具有实力的人物是首阳大君李瑈,你所指的人不会是他吧?”
“君上认为还会有谁呢?”李贤老道。
李瑢脸色微微一沉,“他可是本君的二哥,王上已将朝鲜各道的军权交予他,还会在乎本君掌握的这点儿权力么?”
“君上所言甚是,”李贤老面色平静的说道:“不过君上别忘了,我朝向来是以文制武。看似首阳大君抬升了地位,但却失去了咸吉道的兵权,而其它各道兵马节制使并不是他的旧部,只是表面上听从首阳大君节制而已......”顿了顿,放缓了语调,“要知道首阳大君可是比君上您勤政多了,连王上都对其颇为赞赏呢!”
李瑢浑身一震,默然不语。
“君上,”李贤老继续说道:“朝内对你不满的朝臣大有人在,如今王上也对你颇有微词,你可要步步小心啊!”
李瑢叹息一声,目光变得有些复杂。
“小人告退!”李贤老不再多说,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
汉阳城外的一处庄园,金宗瑞头戴程子冠,一身白色儒服,手持一本《朱子语类》,一边翻看一边对站立在自己面前的李贤老说道:“这么说,李瑢现在的处境有些不妙了?”
“是的,大人,”李贤老说道:“王上让其闭门思过,暂停处理政事,领议政皇甫仁、右赞成李穰、兵曹判书赵克宽等人正酝酿向王上陈请让大人您复出......”
“不可,”金宗瑞放下手中书卷,皱起眉头说道:“这样一来岂不让王上认为是我在幕后操纵以谋求复出?不可,万万不可!”
“可是如果王上将国政再交予首阳大君处理的话......”
“不会,”金宗瑞很肯定的摇了摇头道:“王上是不会这样做的,他是不会让李瑈一个人坐大。”
“但安平大君已失去了王上的信任,”李贤老蹙起额头说道:“能够有资格代替王上处理国政的只有李瑈和大人您了,您如不出面,那么李瑈就将独揽大权,到时一切可都晚了。”
“贤老啊!”金宗瑞叹道:“王上的心思你到现在还没揣摩透么?纵然是自己的亲兄弟他也是不会完全信任的,否则就不会让首阳大君和安平大君同时位列朝堂了。李瑢是什么人,是一个只会寻花问柳、纵情山水的浪荡宗室子弟,却被委以处理国政的大权,分明就是借他来分李瑈之势。王上用言语对其进行敲打,再冷落上几天,还会重新对他委以重任的,这一点你不必有丝毫怀疑。”
“那大人您的复出岂不遥遥无期了么?”李贤老忧虑道。
“贤老,你太心急了,”金宗瑞微微摇首,“你能设身处地为老夫着想,老夫很是感激。不过你也要学会审时度势才是,老夫是待罪之身,不好好隐没一段时日,怎能消除王上的戒心?至于国政大事上
,就让李瑢去折腾吧,待局面不可收拾时,便是老夫复出的机会。不过老夫复出的事你不能提,皇甫仁、李穰、赵克宽也不能提,其他朝臣更不能提,否则便是害了老夫。”
“这......”李贤老不解,“大人您这是何意?”心说朝内没有人替你说话,岂不堵死了你的复出之路么?
看着他有些茫然的神情,金宗瑞嘴角微微一掀,“贤老啊!你要知道,在王上面前提议让老夫复出的人除了安平大君之外,别人都不合适。”
李贤老闻听瞪大了眼,“李瑢?他会在王上面前替大人您说话吗?”
“以前不会,可今后就难说了,”金宗瑞乜了他一眼道:“之前他虽对老夫深恶痛绝,但老夫与他之间并没有什么大的过节。至于他会不会在王上面前替老夫说话,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大人的意思是让小人去影响李瑢?”李贤老目光一亮,“并让他向王上开口提议大人您复出的事?”
金宗瑞微笑不语。
“小人明白了,”李贤老道:“小人知道该去怎样做。”说着深施一礼,转身欲走,又被金宗瑞叫住。
“贤老......”
“大人还有何事?”
金宗瑞将手中那本《朱子语类》递向了他,“这本朱子的书你拿去好好研读一下,对你是很有好处的。”
“是。”李贤老珍而重之的接过。
“上面所讲格物致知何解?”金宗瑞问道。
“回大人,便是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李贤老自小读圣贤书,对程朱理学一类的儒家经典烂熟于心。
“嗯......”金宗瑞点点头,“读圣贤书,最重要的便是要通事故,学不能致用的话,书又读来何益呢?”
“大人说的是,小人铭记于心。”
“记住!”金宗瑞又告诫道:“过犹不及,做事要恰到好处,不然就会害人害己。”
“是。”
金宗瑞摆摆手,“去吧,回去后不要将我的名字随意在李瑢面前提起,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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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阳,汉江码头。宁祖儿正逐一打听各船船主以及船行信息时,一名仆役打扮的人过来问道:“请问您是宁祖儿宁公子么?”
宁祖儿一怔,随即道:“正是,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人没有多说,只道出一局,“请宁公子随小人来,有人想要见您!”不待他再问,转身便走。
宁祖儿犹豫片刻,便跟了过去,手不自觉的摸向腰间。
那人步履沉重,不像是身有武功的样子,但宁祖儿仍然不敢大意,仔细观察过往行人以及周围情势,以免遭人暗算。
那人领着宁祖儿转过几道窄窄的巷子,来到一间茶寮里,这里人来人往,多是码头上讨生活的人。可角落里坐着的一人吸引了宁祖儿的目光。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面皮白净,头戴黑笠,身上的长衫是用细绸做就,与其他人
的粗布短衣形成极大反差。
只见领着宁祖儿进来的那人径直走到他面前,深深一躬,“公子,他来了。”
那公子点点头,向宁祖儿颔首致意,宁祖儿行至他面前坐下后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为何让人带我前来?”
那公子拱了拱手道:“我姓郑,单名一个悰字......”
“郑悰?”宁祖儿一愕,当即明白了,这或许是跟平昌郡主有关。
郑悰见他脸上微微变色,遂道:“宁公子想必也明白我命人请你前来的原因,不错,我正是平昌郡主未来的夫婿郑悰。”
“郑公子,”宁祖儿收摄心神,平心静气的说道:“我与平昌郡主之间没有什么,请你不要误会!”
郑悰眼角微微一翘,“看来宁公子知道我想要问你什么,所以才急于解释的吧?”
“宁某问心无愧,”宁祖儿眉宇微皱了一下,“如果郑公子没有别的事,宁某这就告辞。”说着站起身欲走。
“宁公子且慢,”郑悰叫住了他,“我此番把你请来并不是兴师问罪的,你不必急着走。”
“那郑公子究竟何意?”
“宁公子这几日一直在码头上转悠,可是想寻船出海?”
“唔......郑公子早已注意宁某的行踪,不知意欲何为?”
“宁公子不必紧张,我并无恶意,”郑悰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我不过是想帮你罢了。”
“帮我?”
“不错,”郑悰点点头道:“宁公子如想乘船出海,我或许能够帮你这个忙。”
“你为什么要帮我?”宁祖儿目光盯着他道。
“为了平昌郡主,”郑悰说道:“她现在已被王上禁足在宫中,形同囚禁,这其中原因,想必宁公子比谁都要清楚吧?”
宁祖儿默然。
郑悰见他不说话,继续道:“或许宁公子与郡主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但因为宁公子,郡主与王上之间已生了嫌隙,这应该也不是宁公子想要看到的。”
“所以郑公子想要帮我,”宁祖儿看着他道:“只要我乘船出海,从此离开朝鲜,就会绝了郡主之念,是么?”
“不错,”郑悰说道:“如此一来,对王上、对郡主、对我、对宁公子都好,不是么?”
“你不恨我?”
郑悰吐出一口气,“纵使我恨你,也是要帮你的。郡主要是因为你闹出一些不好的事情,不但让王上蒙羞,我郑家也无颜立于朝堂之上了。”
“有道理,”宁祖儿目光一霎,“郑公子想要如何帮我呢?”
郑悰声音微微一沉,“我可以帮你找一条船,但你必须答应我三天之内离开朝鲜。”
“三天?这未免太仓促了些。”
“宁公子难道想要长久待在朝鲜么?”郑悰脸色一变。
宁祖儿摇摇头,“我是一定要离开朝鲜的,不过三天太急了些,乘船沿汉江而下,要路过江华岛,如何通过是一件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