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众人当中还一个对汪昊起疑心的人就是张昂,他没有跟张礼云回C村去完成胡小冬安排的各村自查灾情的任务,而是和老婆王良英还有父亲张二爷一起留在学校门口,他对张礼云说他觉得有鬼,他要看汪眼镜耍啥花招?张礼云虽然不太相信张昂的说法,也没要求他跟自己回去,独自骑着摩托车回到C村了。
张礼云的家在离B镇场镇几里路的河边,一条顺河边的路和另一条横向贯通全村大部分生产队的机耕道在张礼云张已经修了十几年的二层小楼前交汇,这儿成了全村人出门打工、上街赶埸的必经之路。张礼云的老婆袁素英便利用这地理条件开起了烟酒副食供应点,兼营茶水麻将长牌农药化肥,生意好得不得了,每天都有几十个人在这儿喝茶吃酒打牌,耍到深夜。今天人更多,但没人打牌,都凑在这儿集中讨论今天发生的、史无前例的大地震。除了交流彼此之间在大地震来临时那两分多钟的亲身感受,人们议论得最多的还是隔这儿几里路远的学校,因为这里有好多人今天一下午都在学校里参加救人,他们边讲边比划着描述那个惨状,让很多女人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起来,庆幸自己的娃娃没在那幢楼里。同时又恨死了从本村出去的镇长张老七,这狗日的烂杆子娃娃,他为了吃钱敢那样子修房子、、、、
村民们拍桌子吐口水,骂骂咧咧地议论着,张礼云骑着摩托车冲进自家代销店的水泥瓦凉棚里时立刻被老百姓们围住了,七嘴八舌的只有一个问题:张老七抓起来没?
张礼云人还坐在摩托上,面对鱼烛光里一张张眼巴巴的脸,不知如何回答?说不出话。他看见人群里还有奉命到这儿来集中的的村组干部们。
从十八岁当生产队副队长开始,几十年了,老实正派的张礼云养成了一个为官处世的原则:不欺侮群众,不随便攻击上级,尤其是不在群众面前说上级的坏话。就是跟二流子出身的镇长张正辉不巴适,他也很少在村民们面前吐露。现在,要回答修豆腐渣房子的张正辉怎么处理?依他心里的想法是把市里当官的臭骂一顿,但他没有,面对村民们一再的询问,他最后说出来的话是长期在官埸上练出来套话:“不知道哇?现在还没有正式的消息,不过那么大个事摆在那儿肯定要有个说法嘛,应该是要处理的呵?”
应付完村民之后,他立即带着全村干部们出发,对全村几百家人进行走访了解灾情。这儿属于离龙门山断裂带较远的平原地区,除了学校里那幢张正辉修的新教室,几乎就没有彻底垮塌的房屋,也没一个人打死,比五公里远的依山傍水的S市区,这里简直算是福地了。有些胆大的还直接睡在屋里,最后都被张礼云他们劝了出来,住进晒垫,油布搭的帐篷里。做完这一工作回到家里,村民已散尽,家里儿子媳妇们都到搭在田里的帐篷中睡了,只有老婆袁素英还坐在凉棚里的烛光下等他。张礼云吩咐她给他打一碗酒,抓一把花生来,喝着喝着就一个人哭了起来,头发已然花白的袁素英拴着围腰坐在他身边,劝慰道:“哭啥子嘛?这地震又不是你弄起来的。”说着自己也哭了,为什么哭她也不知道,长期以来,这个大字不识几筐的女人一直以男人的喜怒哀乐为标准,男人高兴她就跟着高兴,男人哭他就跟着哭。为此经常被男人骂得狗血淋头,这会儿又被张礼云斥责道:“你去睡了,不要在这儿喳喳的!”
“我不!”袁素英扬起一张花塌塌挂着泪痕的脸说:“你怎么了你跟我说嘛。”说着又哭了起来。
张礼云端起碗又猛喝了一口酒,眼泪长淌说:“我是想起学校头那些娃娃我就难受,你没有去看过,好惨呵!这个张老七啊!我们张家祖上哪辈人不积德把他这个坏蛋传下来的呵?”
这回袁素英听明白了,小心地劝道:“你不要大声高气的嘛,那娃我们惹不起,你又没得他官大。”
“砰!”张礼云把酒碗拍在桌上说:“我惹不起,你看我惹不惹得起?我要联合全镇十四个村的村长联名上告,如果不处理他我们就集体把工作给他放下不做、、、、”
张礼云酒后提劲的话说得袁素英两眼直眨巴,但他的话未说完,手机响了,铃声在寂静的夜里特别响亮,他摸出电话一看,是第二副镇长胡小冬打来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礼、礼云,你、你快点来,那些人些把火葬埸的车子挡到不准拉尸体走,要跟武警打起来了,就你兄弟张昂他们两口子闹得最凶、、、、”
张礼云一瞬间脑袋都大了,马上给张昂打电话,可是通了没人接,他立刻骑上自己的摩托车打开车灯一头扎进黑茫茫的夜色之中,袁素英追在后面喊:“挣好多钱嘛?半夜都在跑,喝酒骑车子跑慢点!”
喝了酒又心急火燎的张礼云不仅没跑慢点,反而把摩托车提速到四档,以平时一半的时间到达B镇街上,大老远的就望见了中学门口车灯光影里黑压压的人群,也听到了一个从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大家不要乱!不要冲动,这是市上的决定,非常时期要采取非常措施、、、、”
张礼云虽然看不到谁在讲话,但从声调上听出了是市长钱江的秘书汪眼镜。因为汪昊经常跑B镇传达指示,检查工作,B镇的大小官员对他的说话声音都熟悉了。
张礼云锁好摩托车挤进人群,但见好几辆乳白色的殡仪车被老百姓围堵在门口,雪白的车灯交叉辉映着,维护秩序的武警环立在殡仪车周围,阻止嚎哭着的女人们靠近殡仪车,嘴里反复说着一句话:“我们在执行任务,请配合!”女人们嘶声哇气的叫唤声几乎要盖过车头前汪昊用话筒喊出的声音,几种声音交混在一起:
“及时处理是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引起瘟疫流行,是为了活着的人不受到传染,是**的决定!”
“放你妈的屁!防疫站的都来消毒了的嘛,啥子那么快就传染了?你们是想掩盖真相,几下把娃娃些烧了二天就依你们咋说,中央领导走了就没人管得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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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昊举着话筒站在车头前,嗓子都喊得冒烟了,岷江镇的第二副镇长胡小冬和几个镇**官员就站在他身边,全都有点恐惧地望着一张张被车灯照亮的愤怒的脸。汪 昊听了学生家长们愤怒的吼声,咬了一下牙齿,把话筒递给胡小冬说:“你再做一下工作,不行就强制驱散!”
胡小冬拿话筒的手也在抖,结结巴巴地说:“汪秘、汪主任,你、你再考虑考虑,我先就说了几箩筐话了,不管用。万一有个好歹,你二天可以不给我们镇人见面,我们还要天天在这儿工作我、、、、”
“你先讲一下再说嘛!”汪昊不耐烦地命令道。说着摘下金丝眼镜在衬衣上擦了擦水雾。
胡小冬没奈何地拿起话筒,用他自己的话把汪昊刚才喊得嗓子冒烟的话重复了一遍:“家长们,市上之所以安排火化这个就是遗体,是因为怕这个灾后瘟疫传染,大家一定要理解,**是为人民服务的、、、、”
“放屁!”
人群中张昂的老婆王良英打断了胡小冬的话说:“明摆起你们是怕明天天亮了外地人员来多了房子质量问题曝光,想连更霄夜的清理现场,掩盖你们修房子吃票子吃凶了的真相、、、、”
“我、我”胡小冬争辩道:“帽子不能乱扣哈!我从来没参与过修学校的事。”然后他又放下话筒上前两步对王良英说:“你横竖在这儿闹,刚才不是我挡到就把你抓起来了,快点走了嘛。”
“我不走!”披头散发的王良英不买账,巴满泥灰的脸上两颗眼珠里瞪出亡命的凶光说:“我无所谓!我怕啥子?我养了十几年的娃娃拿给你们修的烂房子砸来脑壳都变形了现在又连个说法都没得就要烧尸体,不得行!还我的娃娃!”
“就是!还娃娃来!”
家长们又跟着吼了起来,吼得本想把王良英哐退的胡小冬提着话筒直往后退。边退边说:“我,我没修过房子我、、、、”
后面的汪昊在心里骂了一句窝囊废,伸手逮着他的肩膀一扳,把他拖到自己身边说:“不跟这些人哆嗦了,我马上喊武警硬冲,你把联防队的组织起协助一下。”
胡小冬眨着眼说:“联防队的人都跑了,你看哪些还有人嘛?平时他们就只听张正辉和李麻子的指挥,我是喊不动的。”其实是他在这之前悄悄支使已公开表示要反对张正辉的郑三娃说:“一会儿看到火色不对,你就带起李聋子他们溜了,妈的我们又没吃过钱,犯不着去当炮灰,拿给老百姓指到鼻子骂。”他同时还安排郑三娃抓紧时间给夏天打电话。
汪昊愣了一下,戴上眼镜四周围一看,哪里还有郑三娃那帮黑皮的影子,他又问胡小冬道:“那李麻子呢?”他是想把李麻子找出来调动联防队,可是胡小冬陪着小心说:“那李麻子是市警察局派来的驻乡治安室主任,除了张正辉,他哪个都不放在眼里,上班也是想来就来,不来就不来,已经两三天没来上班了。”
“哼!”
汪昊鼻子里出了两道粗气,咬了咬牙齿,又强压住火气对紧张地抹着快谢顶没剩几根毛的脑袋的胡小冬说:“胡镇,现在你们张镇长请病假,夏镇长又不在,你这个三把手就要切实负责呵,到时我会向市领导给你请功的。”
胡小冬抹脑袋的手停住了,连续点头说:“好好好,我努力协助你嘛。”汪昊满意地抿了抿嘴,回头对带队的武警军官说:“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执行市**的决定,强行把尸体拉去火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