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小赵郑重的点头,确认庆文秀真的死了,志远浑身一颤,眼里瞬间凶光暴涨,好像小赵不是那个从14岁起,就看着他长大的小赵叔叔,而是他的仇人,揪着小赵衣襟的双手上用了死力,恶狠狠的摇晃,像是不相信,又像是在发狠:“死了?你说清楚,谁死了?”
小赵是李熙的三大亲随之一,功夫虽比不上朱厚辉和大温,也不弱的,但志远如今状若疯狂,那力道非比寻常,身体被他晃动不说,他那双手的拳锋,更是撞得他胸口生疼。
小赵先是一个千斤坠,稳住身体,同时左手一抓一压,抓住志远的一只手的手腕,压着另一只,眼前的人若是别人,他的右手手肘会毫不犹豫的砸向那人的手弯,然后一旋一带,就把那人放翻在地,可眼前这人,是东翁的孩子李家的少爷,自己此行来奉天,就是奉命来保护和照顾他的!
小赵不是用右肘砸,而是用右手扣住了志远的另一只手腕,压着声音:“哥儿!冷静!轻声!请哥儿节哀,别忘了,我们现在身处的是什么地方!”
然后眼中带上了深切的悲伤与同情,告诉志远:“哥儿,木头他们,连帮他们赶车的车把式,一共三人,全都已经死了,包括你的……你的三大爷……”
志远的身子,又是一颤,眼里的凶光就像是退潮的潮水,一下子就退得连影子都不见,双眼空洞,茫然的看着小赵。
快速退去的,还有志远脸上的血色,连嘴唇都变得苍白,然后,身体就开始摇晃。
看着人不好,小赵正要给林有打眼色,林有已经从志远身后伸手,抱住了志远,小赵站在志远身前,看得清楚,见志远突然翻了白眼,赶紧轻声的叫林有:“要晕!快把人放平!”
林有连忙把人拖放在地上,怕地上凉,也不敢全放平,跪地弯腰,小心的伸手托住志远的肩颈,另一手就去帮志远顺胸口,怕他就这么晕过去。
志远喘着粗气,涣散的眼神渐渐重聚,跟着突然双手一推,把林有推开,然后身子猛然一个右转,腑身向地,就那么趴在地上,左手撑地,右手握拳,以发了疯的速度,用拳锋猛砸地板!
“呃呃呃呃呃……”志远一边砸,一边在喉咙里发出急速而又压抑低沉的声音,他想哭、想叫,想不顾一切的把这房里所有的东西都砸个稀巴烂,但他却得忍,因为这里是奉天,是裕东百货,绝不能让人知道或是怀疑,那个叫李纳李善德的人,此时此刻不是在新京长春,而是在奉天、正窝在这裕东百货三楼的客房里。更绝对不能让人怀疑,李家和明心堂的势力,和梅子瑜案有关联。
林有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就伸掌垫了过去,不让志远的拳锋,再砸在地板上,那时的所谓“洋房”,地板若不铺装饰砖,就是“洋灰地”(即水泥地抹平),志远失心疯似的,用右手拳锋猛砸地板,又快又狠,他手又娇嫩,才几下子,洋灰地上就已经有了暗红的粘液,可见他拳锋上已经砸破见血。
林有第一时间垫掌,紧跟着锁臂合围,把人制住,不让志远自伤,同时也是为了消除声响和震动,哥儿虽然没大声嚎或砸东西,可捶的是地板!
在客房的楼下,是裕东百货的办公室。
正在总经理办公室里汇报工作的陈会计,似乎听到了什么,没再继续汇报,而是抬头,疑惑的,看了看天花板。
“总经理,楼上好象有响动。你那屋子锁好了吗?不会进了人吧?”陈会计向坐在办公桌后头的张辅臣说。
张辅臣心里扑腾扑腾的跳,上头的动静,他也听到了,心里紧张,表面却没事人似的,装作侧耳听了听,然后骂骂咧咧:“他娘的,屋里没了人,死耗子竟然闹得这么欢!三楼仓库不知哪里肯定有个耗子窝,昨晚我在我那屋里,看到一个,妈的,又肥又大,估摸至少有一斤半!”
“哦”,陈秘书应着,顾着献殷勤,也不疑有他:“主要是总经理也不常在这边住,总有人住的地方,耗子就不会这么猖狂,总经理,三楼的耗子,我让老刘明天买点鼠药鼠笼布仓库里,耗子都窜到您屋里了,这真是的……”
张辅臣故意大着声音:“嗯!这事你得赶紧!仓库里闹耗子,把货咬坏,那损失可就大了!”
幸好,也就那么一过而已,楼上的“耗子”,没有再闹腾。
很快,王志军的消息,也过来了。
电话是志远亲自接的,听电话时,面色煞白,更衬得握着听筒的右手上缠着的纱布上渗出的血迹,鲜红刺目。
紧接着,小赵往外打了两通电话,就催促志远赶紧启程:“哥儿,得赶紧走了,我们的货车,十五分钟后到达程家大院,这货车,由我亲自开回长春,到了程家,我化装成是司机,黑子和长嘴装押货员,林有陪你钻大木箱,混在其它木箱里一起装车,明天一早,我们必须回到长春。”
和志远他们一起抵达奉天的黑子和长嘴,现在一个正守在裕东外围的街道上,一个隐着身,守着二楼通向三楼的楼梯口。
志远坐在桌子边上,整个人显得非常僵硬,眼神一会儿哀痛,一会儿茫然,一会儿坚硬,小赵知道他这是在克制着,也是在硬顶着,心中痛惜,可却又不知说什么是好,半晌,轻轻的拍拍志远的肩:“哥儿,我知道你难受,可眼下是真的没法子。只能你自己尽量想开些,想想东翁,想想你爹,千万别把闷气硬瞥在心里,会吐血的……”
志远抬眼看着小赵,过了好几秒,才点了点头,不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明显的比平时迟钝,看得小赵心里酸楚,忍不住伸手揽志远入怀,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喃喃的道:“等回了家就好了,不用再硬顶着,可以随着性子,可着劲儿的哭、可着劲儿的砸……”
被小赵一说,志远没作声,可眼泪下来了。
小赵和林有对看一眼,反而是暗里都舒了一口气,哭一哭才好,不宣泄下,真的怕会瞥吐血。
果然,很快志远的眼神就变了,似乎神志有所回归,抽泣了一会,就自己在袖头上抹了泪,然后伸手把林有召到跟前:“有哥,我和小赵叔叔和长嘴立即返回长春,而你和黑子,晚一点再回长春,我另有差遣。
“请哥儿吩咐!”
“报信!你跑趟浑河堡,把三大爷的死讯,告诉我爹!”
“啊?”林有吃了一惊:“这个……不急吧?哥儿不能露相,连夜行车,蛮扎人眼的,虽然有通行证,可这一路要过的关卡不少,谁知路上会出什么事儿,还是让我跟着哥儿,把哥儿稳稳当当的先送回长春吧!”
“不!”志远果断地吩咐:“两个通缉犯被逼走投无路,这事儿,在日本人是很得意的事情,很快就会让这消息见报,三大爷这回既然用到了汤文楠,事涉‘龙行’,这消息就必须让我爹尽早知道,好早做准备。你这次去浑河堡,和以往完全不一样,不再是大摇大摆,而是设法先联系刘季援,然后通过刘季援,约我爹悄悄相见,记住万事小心,浑河堡里,有曹二虎的眼睛!”
“是!”
志远又吩咐:“叫黑子跑一次大林屯,我要确切的知道,汤文楠,是已经回了家,还是半个月前出门,就再也没回来过!”
林有眨巴下眼睛,心里一动:“哥儿是想确认,被炸得面目全非无法辩认身份的那个车把式,是不是汤文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