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貌似有点……严肃啊……”
听到赵夫人的话,张野的额头上禁不住簌簌一阵冷汗。
“现在知道严肃了?你之前不跟我俩开玩笑开得可欢了么?”赵夫人冷笑,看着张野的眼神像是打脸对方以后叫嚣着喊“你跳啊!你再跳啊!”
“不不不,不开玩笑了丈母娘,这么麻烦的问题,咱应该合理看待然后科学应对啊。”张野擦了擦汗,干咽一口唾沫后望着赵夫人脸色煞白。
“哦哟哟,好一个亲切自然的‘丈母娘’呀~”赵夫人微笑,“之前还嫌弃我女儿嫌弃的跟什么似的,现在一听说中了妖物的套,立刻就跟我玩两副嘴脸啦?”
“哪敢?”张野抿着嘴唇,一脸讨好的笑容,“我一介凡夫,能得到令千金的垂青应该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哪敢嫌弃?”
“行啦你也不用再跟我玩这些套路啦,”赵夫人拍了拍手,嘴角往上冷冷一撇,“真把女儿嫁给你我还嫌寒碜呢。”
“那您不能见死不救啊!咱相逢一场,道友之间行行好不成?”
张野急切的望着对方,心说“丈母娘”是叫不成了,可以考虑考虑再叫姐姐。
“救?怎么救?我说了无解,聪明的话,就算要打主意,也不会打到我身上。”赵夫人看着他,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这么吓人的嘛!!”张野的内心一阵崩溃,“这么说我这就等死啦?普天之下都没得救啦?”
“这又不是什么绝症,不致死的玩意儿,你激动个什么?”张夫人看着他,一脸讶异地笑了两声。“爱上妖物嘛,这事情纵观青史,到头来也不算稀奇。什么白蛇、义犬、灵狐,这些个凡人爱上妖物的故事一个个流传下来可都是千古传唱的佳话哟。我说你身为一个男人对这种事情为什么就那么抵触呢?坦白说那女鬼的姿色可不见得就比我女儿差。”
“……你说的好轻松呀。”
张野眨了眨眼睛,看着对方恨不能以头抢地。
他或许阅历尚浅,但他不傻。
什么狗屁白蛇、义犬、灵狐,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现实中哪来那么贤妻良母的妖物?陪你玩陪你睡,容颜不老还能挣钱养家?凡人类与妖物交合,从来都是违天理悖人伦、损阳寿遭天谴的勾当!
就算人家妖物对你没有什么坏心肠,异类相交,必然都是一方兴荣一方折损。聊斋里那些个抱得美人又家业中兴的穷书生全都是活在梦里,因为贪图美色而被媚狐精怪吸干阳气的人才是现实生活的真实写照!
这赵夫人说的不假。
爱上妖物嘛,的确是不致命。
长得好看的东西是人都喜欢,不论是人是妖,审美总不会有太大偏差。
但是问题是他这个是不知不觉中情根深种无药可医啊!
问题是他爱上的对象目前为止还不好说正邪善恶、是非对错啊!
你爱上一个像青衣那样的女妖怪他敢说屁事儿都没有!充其量就是你对人家死缠烂打,人家见你满脸冰霜。
但是疯狂爱上红衣那样的鬼妖呢?
他脑补了一下相关画面。
“夫君~今夜好生寂寞,不如让奴家侍奉,也在你我二人间寻点乐子?”
……
头皮发麻……
光是想想,他的耳边仿佛已经响起了那摄人心魄的“咯咯”笑声。
“咱能别开玩笑了么?”看了看一脸淡然的赵夫人,张野翻了个深深的白眼。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么?”赵夫人以同样的表情望着他。
“‘千里姻缘’的爱一般能深到什么程度?”张野看了看天,突然生无可恋地问。
“不算特别深,一般为了对方死而无憾就是了。”赵夫人想了想,仿佛是无比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我完了。”张野微笑,“意思是不是那妖怪要是被放出来以后说一句‘让我去死’,我就得老老实实地跪在她面前挥刀自刎,然后心里还特别高兴?”
“差不多,所以让你杀了她呀。”赵夫人笑笑,“在你有朝一日抑制不住内心的爱意相思将她放出来之前,趁早决断,一了百了。”
“不可能!”
在这句明知道对方是为自己好的劝说面前,张野鬼使神差地来了个翻脸不认人。
“杀她是不可能的,我做不到。我跟你说现在这念头我想都不能想,脑子里一过整个心就疼得跟要滴血似的。”
“那你好自为之吧。”赵夫人呵呵一笑,心说你都心里要滴血了那还说个球?
“不过至少也不用那么悲观,”想了想,她补充,“既然是爱妖,内心深处对爱的执着就一定会比普通人强得多。她执念在你,只要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特殊情况,我敢说人家姑娘绝没有坦白让你去死的可能。”
“那我的未来呢?”张野苦笑,“我从入行到现在,这辈子基本上是已经做好了在道途上混完余生的打算。儿女情长本身已经是阻力,更何况这次爱上的还是一只妖。一般这种感情都是要遭天谴的吧?我觉得我已经预见了自己将死于非命的未来。”
“既然决定在道途上渐行渐远,这个问题反而更不用担心。”赵夫人笑笑,“你自己说的,‘修为到达一定程度,斩情丝、断爱欲基本上是手到擒来的小事’。既然你自己都明白这点,那还担心什么?只要你修为足够高深,七情六欲基本上都是身外之物。”
“历史上有做到断绝七情六欲的人么?”张野问。
“据我所知,寥寥无几。”赵夫人耸了耸肩,“一般都是努力压制,清心寡欲。但是真碰上了宿命中的人物,大多也都会感叹一句‘姻缘天定’,然后遂了天命,涉足红尘。有人说仙妖两者是完全对立的存在,一个是将人类的情绪弱点无限放大,因执念成魔;一个是摒弃一切无用的情感,无欲无求。可见修行本身就是一个抛弃肉体yu望的过程,你加油,等得道飞升的那一天,这小小术法,应该也就对你没作用了!”
赵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显得任重而道远。
“我觉得我还是找个地儿自行了断算了吧……”
张野紧紧抿着嘴唇,每往外吐一个字都感觉是种艰难。
“呵呵,命运这种东西,大概就是如此令人玩味。”赵夫人站起身,眼看该说的话已经说了,该开的玩笑也开完了,于是拍了拍双手,打算重回酒席。
“那红衣鬼妖,我女儿,还有你。此番注定,你们三者已经卷入因果之中。小张野,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多谢前辈。”吸了吸鼻子,张野颇为颓废地说。
“叫姐姐。”
赵夫人朝他微笑。
“另外还有一件事。”想到了什么,她突然转过头。“看在我对你这么照顾的份上,日后如果有一天身边的人需要你照料,还希望你多记得今天的人情。”
“你说赵老板?”张野抬头。
“不只是他,还有我女儿,以及我儿子。”赵夫人回答。
“突然那么严肃干嘛?”张野笑着,被她这种突然沉下来的语调下了一跳,“按资历和本事应该是我该叫你一声前辈才对吧!听你这话里的意思有点以后的日子招呼我跑腿办事的节奏啊!”
“力所能及的我肯定不会劳驾你,需要你照顾的事情,必然是那时的我已经无力再顾瑕。”
赵夫人眯着眼睛,说话时的眼神显得缥缈而不可捉摸。
“懂了!”张野没什么正形地打了个响指,“能你女儿嫁不出的那天,记得今日的情分,我会优先考虑一下她。”
这又是一句显然在开玩笑的话,但是听在耳朵里,赵夫人的反应却不是笑骂一句“小畜生,我女儿就是孤独终老我也不会让她嫁给你”,而是淡淡微笑,仿佛应允,又仿佛置若罔闻。
“好啊。”
她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眉生前后有聚,你这种面相的人,其实是最重情义。无论你今天回答我什么,我只当你是同意了。身在因果之中,小张野,你没得选择。”
她甜甜一笑,转身已经踏上了回往酒席的台阶。
张野动了动嘴,看着背影,没有作声。
“总感觉这语气背影都有些熟悉啊。”
他嘀咕了两声,摇了摇头,跟在了赵夫人脚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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