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嫣领着夏灵灵来到卧室。

夏灵灵坐沙发上默默无语。

林如嫣从衣柜里拿出一条蚕丝被子，放在席梦思上。转头望着夏灵灵说：“两条被褥，一人一条，我们还像以前女生寝室一样，说到瞌睡。不过那个时候寝室里是不允许开灯的，还不准大声说话，被寝室长听到了，还要挨骂。今天我们自由了，我们不关灯，想聊到什么时候就聊到什么时候，想怎么聊就怎么聊，随心所欲，畅所欲言！”

夏灵灵不自苦笑一下：“唉！一切都不复存在，逝者如斯夫！”

这时李娜抱着被子，用脚踢开门，把被子放在床上，笑笑说：“还有我呢，今天我也想凑凑热闹，如嫣姐大人，不知能否如愿！”

林如嫣望着夏灵灵，莞尔一笑说：“我这个小表妹，就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她啊有时候回去，有时候就住我这，我这里就是她的家。像狗皮膏药，粘着你跑不掉，真烦人！”

夏灵灵笑笑：“天下能有这样的姐妹，真是幸福。亲姐妹又能怎样，小的时候吧，争糖果，争玩具，什么都争什么都抢，凭实力。小的争不过不过大的，父母都偏向小的，巴掌打在头上，一声长喝：“让给弟弟妹妹！”天大的委屈也得让给妹妹弟弟，再大一点，懂事了，懂得了亲情，不再争抢，反而互相推让，甚至为了亲情，牺牲自己都心甘情愿，再大一点，成家立业之后，都有了自己的小家，那种亲情慢慢消失，慢慢变得淡薄，甚至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吵得面红耳赤，最后成了陌生人，各奔东西，至死不相往来！”

夏灵灵一番感慨，顿时凝固了房间的气氛。三个人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李娜打破沉默，叹了一声说：“不开心的事别再提了！”

李娜走到化妆台前拿起一瓶爽肤水和一瓶精华液，自己先用了后，递给林如嫣。

林如嫣给夏灵灵涂装。

夏灵灵摆摆手，苦笑着说：“你们用吧，这些对我不适用！”

林如嫣笑着说：“灵子！你真的变了！上学的时候，我们可不分彼此，我们买了化妆品，都是抢着用呢！”

夏灵灵摇摇头：“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什么也不讲究了，什么美不美的，都是奢侈品，填饱肚子，过好日子才是最大的事！”

林如嫣叹了一口气：“以后啊，你就把你那几亩地流转出去，走出来吧，跟着我，干什么工作随你挑，虽说发不了大财，总比指望那几亩地强！”

夏灵灵激动万分：“谢谢你，林如嫣，谢谢你对我这么好！谢谢你不记恨我！”

林如嫣笑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以前的事权当没发生，以后不准再提，谁提我给谁急！你来我这儿，工资随你要！”

夏灵灵眼睛湿润润的：“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干呀！除了侍弄几亩地！我真的什么不会干！”

林如嫣娇嗔地说：“夏灵灵，你这是不是打我的脸，我们曾经在一个起点上，你是不是想说我什么也不会干，这些都是某些人给我的！”

夏灵灵不知道林如嫣真动了气，还是假动了气，连忙解释说：“对不起，林如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真的不能和你比，我们不可能在一个起点上，你比我有能力太多了！”

林如嫣摇摇头：“灵子你太抬举我了。我们都一样，可能是我比你的机遇好一点吧，换上你，你也可以做到这些的，或许比我做的还好呢！”

夏灵灵长叹一声：“这也许就是命吧！”

林如嫣望着夏灵灵：“什么命不命的，躺好了，敷面膜！”

李娜递给林如嫣一张面膜，笑嘻嘻地说：“其实你们两个的命都是一样好，不过如嫣姐命中注定有贵人相助，灵子姐呢，你的贵人暂时还没出现，说不定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下子就飞黄腾达了，变成了贵妇人！”

林如嫣瞪了李娜一眼：“一边去！”

夏灵灵摇摇头：“我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哪有什么贵人，生就的命贱，有贵人相助，也被我错过了！差一点……是我……也不能全怪我……是那两个混蛋……说什么好呢？归根结底是我不好，没有好好把握，唉！不说了，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林如嫣疑惑不解地问夏灵灵：“你什么意思？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说明白点，别嘴里半截肚里半截。”

夏灵灵赶紧改口：“没什么，我是发牢骚！”

林如嫣问夏灵灵：“面膜，你用哪一种？祛斑的，美白的或是补水的？”

夏灵灵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不怕你们笑话，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些，更别说用了！”

林如嫣沉思一下说：“还是先补水吧，以后再美白的，最后再祛斑！”

三个人躺在床上，脸上敷着面膜。夏灵灵折起身子望了一样林如嫣和李娜，扑哧一声笑了。

林如嫣和李娜问夏灵灵笑什么？

夏灵灵笑着说：“你们看起来像僵尸！挺吓人的，如果从庄稼地里出来，碰到一个人，保准吓死！”

林如嫣笑笑，让李娜把镜子递过来，翻过身照着夏灵灵问：“仔细瞧瞧，你像不像僵尸！”

夏灵灵接过镜子说：“还真像僵尸，鬼脸！太可怕了，这不就是贴膏药吗？”

夏灵灵一句话把林如嫣和李娜逗笑了。

李娜拍拍林如嫣和夏灵灵：“不准说俏皮话，忍不住笑，效果不好！”

三个人都沉默不语。

这时姑妈敲了敲门问：“如嫣睡了吗？”

林如嫣赶紧回答：“还没睡呢，有什么事吗，姑妈？”

姑妈推门进来，手里拿着茶具：“我是给你们送茶的，你和李娜喝了那么多酒，心里一定不好受，我给你们泡一壶茶，睡前多喝点茶，醒醒酒！”

姑妈倒了三杯茶。

林如嫣委婉地说：“姑妈，我们没事，把茶放那吧，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

李娜安望着得意比地说：“这点小酒对我们来说是小意思，再喝几杯也没关系！”

姑妈笑笑说：“这酒啊，不能多喝，特别是女人，现在世道变了，不讲究那么多了，以后还是少喝点！”

林如嫣礼貌地说：“谢谢姑妈关心，其实我们不喝酒，只是有些饭局上推脱不掉，也是出于礼貌喝点！”

姑妈笑笑说：“以前女人是不能上桌的，那些都是男人的事，现在好啊，女人都能撑起半边天了，还是现在好啊！”

李娜笑笑：“现在男女才是真正的平等，男人能做到的女人照样能做到，任何事情都不输于男人。”

姑妈走过来，给三个人掖好被子，临走又嘱咐几句：“虽说打春了，天气还冷着呢，别忘了盖好被子。你们几个姐妹好好聊吧，我去休矣了，有什么事记得喊我！”

说完，姑妈颤巍巍地走了。谁手轻轻地关上了门。

李娜爬掀开被子，走下床，转了半圈来到桌子边说：“本来不渴，经姑妈一提醒，还真有点口渴。”说吧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又递给夏灵灵和林如嫣各自一杯。

喝完茶后，三个人把面膜揭去。

夏灵灵感慨万千：“这位老人看起来挺和蔼可亲的，对你们也是关怀备至，真是一位好人！”

林如嫣长叹一声：“多亏了赵开诚这位姑妈，她可是我的大恩人。建校之初，我忙得不可开交，除了上课，给学生洗衣做饭，还得函授学习，拿文凭，哪有时间照顾孩子。找几个保姆都不称心如意。后来开诚这位姑妈过来了，不计报酬，勤快能干，照顾孩子，洗衣做饭，什么事都做，从不挑肥拣瘦，十几年了也算是学校的功臣了！对我就像亲女儿一样，对孩子更好，像亲孙子一样疼爱，孩子没奶奶疼，没外祖母爱，是姑妈给孩子弥补了缺失的祖孙之乐！”

李娜突然大叫一声：“如嫣姐，我好像明白了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如嫣惊愕地望着李娜：“大半夜的，大惊小怪成何体统，你能有什么事，还不能说！”

夏灵灵也笑了：“我挺羡慕你们姐俩的！”

林如嫣笑笑：“她啊，有时候就是个小孩子，调皮淘气，有时候就是神经病，不过我这位小表妹，聪颖贤惠，办事嘛还算认真！对我还算忠诚！”

李娜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狡黠地笑笑，小声说：“我认为这位姑妈有问题，并且问题不小！”

林如嫣斜视李娜一眼：“瞎说，什么问题，对老人不敬就是缺德！”

李娜显得委屈，附在林如嫣耳边：“我没有对老人不敬，我是说，赵开诚这位姑妈可能也许是赵开诚派来的卧底，来监视你的。”

林如嫣娇嗔地瞪了李娜一眼：“一边去，又疯言乱语！”

夏灵灵捂住嘴笑个不停。

林如嫣望着李娜：“你的哲儿也是姑妈抱大的！不是姑妈，谁给你看孩子，你总不能抱着孩子上课吧！”

李娜连忙解释：“姑妈对我和哲儿很好，我也尊敬姑妈，我的意思是赵开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分析分析。”

林如嫣不解地望着李娜：“什么问题，快说！”

李娜假装一本正经地想了一会：“如嫣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没有和高志强那个混到离婚，或者说你离了婚又再婚，赵开诚是不是还这样义无反顾地帮你？”

林如嫣拿起被子捂住李娜，狠狠地打了几拳头：“反了，没有大小的东西！给姐开这样的玩笑！”

李娜隔着被子大喊救命！

夏灵灵走下床，轻手轻脚地拉开门朝外望望，又转身回到床上：“李娜说的没错，我也认为这位姑妈有问题。”

林如嫣停住手，望着夏灵灵说：“能有什么问题，你开始不老实了！不过我很高兴，你终于回到从前的样子，这才是原来的灵子！”

李娜钻出被窝，望着林如嫣：“我说的没错吧，灵子姐也分析出问题了！”

林如嫣笑笑：“你们啊，都是胡闹，哪有什么问题。姑妈本来坚持住后勤寝室的，是我坚持和我住在一块的。不就图个做饭方便吗，老人这么年纪了，放假的时候，学生和老师都走了，总不能让人家一个人住在寝室吧！”

夏灵灵问林如嫣：“这事赵开诚知道吗？”

李娜也说：“是啊，开诚哥怎么说？有什么反应？”

林如嫣摇摇头：“他就是那个不冷不热的样子，我告诉他让姑妈和我住在一块，他随口说出了几句 ：‘架上碗儿轮流转，媳妇自有做婆时。人生一世，如驹过隙。良田万顷，日食一升；大厦千间，夜眠八尺。千经万典，孝悌为先。’”

李娜笑笑：“这不是明朝《增广贤文》里的名句嘛！开诚哥就是个书呆子，不过应用得恰到好处！”

林如嫣笑笑：行啊，这些你也读过？

李娜笑笑：“这几年我可没少看书，不说是博览群书，也称得上群书博览，说实在话，我发现，看书还是很有必要的，比打麻将，跳广场舞强多了，特别是女人，没事了就几个人围在一起海阔天空瞎聊，家长里短地胡侃，真是浪费生命！我得好好感谢开诚哥，是他引导我涉猎浩瀚如烟书海，我发觉我深沉了许多，以书为伴，快了无穷，是开诚哥挽救了我，如若不是他，说不定我和那些家庭主妇一样浅薄，除了工作，生孩子，做家务，再也没有追求了，女人的悲哀就是结婚生子，然后等着死亡，原来除了这些，还有另一个活法，还有更高一层的追求！”

夏灵灵一脸懵懂：“虽然你们说的书本上的知识我不懂，但是我觉得李娜说得对，女人的悲哀就是结婚生子，这女人结了婚就一心扑在孩子身上，成了家庭主妇，天天围绕锅台转悠，你们有工作，像我们农村妇女更是悲哀，活着也只是一种牺牲和无奈！”

林如嫣觉得夏灵灵话里流露出一种忧伤，打断夏灵灵说：“你们都成大哲学家了，对生活和人生有这么深的领悟，不简单啊！”

夏灵灵长叹一声：“境况不同了，我们已经不在一个天地了，就连你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了？”

林如嫣安慰夏灵灵说：“那时候我们真傻，大好时光不好好读书，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梳妆打扮，时髦发型，流行歌曲，谈情说爱，真是错过了太多，失去了太多，现在真是后悔莫及！”

夏灵灵长叹一声：“是啊，到头来苦了自己！幸运的是，你们及早醒悟过来，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活法，有些人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永远失去了……”

林如嫣接着说：“我们老祖宗的书籍太多了，一辈子都读不完，以前我们还笑话赵开诚是个书呆子，整天捧着书，一头钻进书里出不来，现在看起来我们是多么浅薄和可笑。是赵开诚逼着我函授，逼着我拿文凭，逼着我读书，开始我一点信心都没有，也没有乐趣，更不理解。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怎么挣钱，怎么把孩子拉扯大，现在才明白，读书与生活结合得如此巧妙，我发现我离不开书了，除了工作，闲暇之余，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拿本书，书中之乐才是真正的快乐！”

夏灵灵啧啧叹到：“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老百姓的大白话叫做跟着啥人学啥人。生活圈子不一样，接触的人不一样，学习的东西也不希望，慢慢地就拉开了距离。”

林如嫣安慰说：“既然这样，以后我就把你拉进这个圈子！”

夏灵灵摇摇头：“现在流行微信群，即使进了群，又能怎么样，慢慢地还是被淡忘出群的！”

林如嫣觉得自己和夏灵灵之间已经有了代沟。非常同情夏灵灵的遭遇，又很怜悯这个曾经和自己朝暮相处，无所不说畅所欲言的同桌。同时从夏灵灵的遭遇又想到自己和夏灵灵有过同样遭遇，心里不免生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情愫。只是幸运的是赵开诚挽救了她，如果不是赵开诚，夏灵灵就是自己的影子。她纵有千言万语，此时不知从何说起。

李娜也陷入了沉思。

夏灵灵首先打破沉默。望着林如嫣说：“赵开诚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我怎么没见过《增广贤文》，赵开诚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他明知道我听不懂，是不会说这样的话给我听的！”

林如嫣解释道：“《增广贤文》也不是什么深奥的书，是明朝的一本书，作者佚名。赵开诚说的那段话的意思是：橱柜里的饭碗轮流替换，今日的媳妇早晚会当成婆婆。人生一辈子，如马驹跃过裂缝一样快。纵有良田一万顷，每天也只不过吃一升米而已；纵有宽大的房子一千间，晚上睡觉也只不过占用八尺的地方。千万种经典讲的道理，孝顺父母、友爱兄弟是第一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