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葵第一次看见樱,是在学校艺术社团面试的教室门口。
那天,好热。她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入学的军训时光在阳光下被无限拉长。即使每个人都穿着同样的迷彩服,但她就是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她。
下午,还没落山的太阳将光斜斜地泼洒在走廊上。冷葵手里领着还没来得及吃的晚饭。她不喜欢挤在人堆里,就离得人远远的站着,吸溜手里打包的紫薯粥。
吸完一口粥,冷葵抬眼,就看见她一个人挨着门口的墙端正地站着。来面试的人,只有她们两个冷静地隐晦地躲着人,这让冷葵心里找到了一丝归属感,尽管她们素昧平生。
她乌黑柔长的头发绑在脑后,藏在迷彩帽子下面。她像是察觉到冷葵的目光,微微抬起脸回望过来。那双眼睛好像受惊的小猫,晶莹着,警惕着,那是冷葵从未领略过的眼睛。
在小房间里,她们被分在同一组面试。而她就坐在她的旁边。那时,冷葵还不知道她叫樱。
面试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说,大家从小都对艺术产生浓厚的兴趣,自己对艺术是多么的热爱。
而轮到她时,她讲述马奈的认真劲儿绯红了如新荔的腮。冷葵听见每个字混着她口腔的热气直吹进自己的耳蜗。
面试结束了。
过了两天,冷葵再一次在宿舍的楼梯口看见了那个冷静明月般的身影。她一步一步走,快而不急,从没有慌张冲撞地跑起来过,总是一步接一步地往前走。
她们从未有过交谈,她们甚至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只有冷葵一直注意着樱的存在。因为注意,所以她能在楼梯口,学校里,走廊上与她“巧遇”,这一切只有她知道。
不知什么缘由,冷葵总是隐隐预感到总有一天,她会知道她的名字,并且是亲口听她说出那样具体。
很快就冬天了,上完自习,冷葵打开自己的红伞走进雪里。她抬头,前面不远处是她。
带着粉色手套的手握着伞把,随着棕色的小皮鞋往前移动。有几片雪花飘进伞里,站在她的头发上不肯离去。
冷葵远远跟在她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往宿舍走。她们住在同一栋宿舍,顺路。
没过多久就开春了,学校艺术联合会举办书画展,书画社团的同学都去帮忙。
她来了。白色的衬衫,橘棕色的布裙搭配剪短染棕的头发,冷静无声,一步一步走进来了。
很奇怪,明明没有声音,她的皮鞋声声踏进了冷葵的眼里。
布置的任务不多但繁杂,末了,天黑了很久,人也三三两两离去。冷葵抓着巨幅书法轴的这头,她抓着那头,等着部长用长绳固定,这个任务与时间僵持着。
此时,冷葵与樱的距离是这幅字的宽度。上面临的还是王羲之的 《兰亭序》。
最终,只剩下五个人,结了任务关灯离开,走入夜色。
走在路上,她跟在部长后面,而冷葵离得远远的,拐进旁边的路,那条路才通向她们宿舍楼。
她在心里想,应该是她还有什么事要跟着部长去做吧,才没回来。
正想着,身后传来脚步声,比平时慌乱许多。是她。
原来只是她慌了神,忘了自己不跟学姐同路,只顾着跟着她走了 。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正当冷葵觉得当前的沉默略显尴尬时,就听到她先开口了。
“我叫冷葵。”
“我叫樱。”
冷葵跟着樱的脚步走进楼里,走上楼梯,步伐一致,沉默一致。
冷葵住三楼,樱住四楼,临分别前,冷葵忍不住开口了:“其实,面试的时候我就坐在你旁边。”
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樱已经拐上了四楼。看着她的背影,冷葵觉得心里空空的。
晚上洗完澡,冷葵打开手机,樱通过部门的群加了自己为好友。她点了通过,彼此还是一句话没说。
每周二再去训练的时候,冷葵总是坐在右边靠窗的第三排,阶梯教室在那里坐的人少,但蚊子多。
她画累了,抬起头,看见樱坐在前面第一排,低头画着。蚊子趁她盯得出神得以得空饱餐一顿,冷葵望着樱,就好像晚上抬头望着月亮,心里吹进了凉风,波澜心水。
她没舍得把蚊子拍晕,放它走了。
时间又过得很快,学校南门口的荷花池挤满了莲蓬。
冷葵写完手里的故事,拿起没钩织完的粉色手套,一针连一针,等待着冬天白雪再次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