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致见父亲在认真地听他说，笑道，“当然，古人以‘移花接木’来比喻，此举有违‘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之原则，这点，他老人家是知道的。因此，作为360行之外的第361行，立下这些规矩也是应该的。盗亦有道嘛！”

远致看了父亲一眼，见父亲又流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明白一时半会儿要父亲接受自己的观点确实有点难度，便转移话题，说，“我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学习里面的技巧，融会贯通地运用到实践中，不能丢了他老人家的脸。”

这时，有一只苍蝇在床边嗡嗡地飞着，远致不由自主地向空中迅速伸出右手的两指，那只倒霉的苍蝇被远致两指夹了个正着，他把夹住苍蝇的两指放到父亲的眼前。苍蝇在他的指间挣扎，远致手指松开，苍蝇在睿海的眼前坠落后飞走。“这就是我现在学到的本事，不错吧？！”远致洋洋得意。

“瞎猫碰到死耗子，巧了！”睿海依然不相信，说，“你不过是在我面前耍小聪明罢了，刚好碰到一只倒霉的苍蝇做了你表演的道具。”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笨嘴拙舌却心灵手巧，那些精致的篾器和小动物摆件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远致抓住一只苍蝇不足为奇。

远致并不气恼，微微一笑，说：“爸，抓个苍蝇这确实不算什么。”他把书拿到父亲的面前，继续说：

“这本书里总共有九个章节，分为‘一心多用’侦察术、‘二指传情’移花术、‘三顾茅庐’踩点术、‘四海为家’云游术、‘五彩缤纷’易容术、‘六月飞雪’轻功术、‘七窍生烟’逃逸术、‘八面玲珑’套磁术、‘九阳真经’搏击术，每一招都有七七四十九式。如果我全部学会了这书里的招式，可以说本事可就大到天上去了，想要什么不过是探囊取物般简单。”

远致口若悬河，说的头头是道，中间都不带一点的停顿，这很让睿海觉得诧异。什么时候远致能够这么顺溜地编故事了？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远致的这些能力呢？他心想，如果远致读书的时候也有这样的能力多好啊，考上一个大学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可惜啊，可惜远致开窍晚了。要不能以远致现在的聪明肯定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大学生了，他睿海哪里还会为他找媳妇担心？

睿海听远致说的神乎其神，而且，他看得出远致很着迷他所说的这些招式。他是一个开明的父亲，既然远致愿意通过这样的方式强身健体，他不反对，只当远致是为了消磨时间和锻炼身体罢了，毕竟，比起那些没事干总邀在一起成天赌博的懒汉们可强多了，他不能打击儿子的积极性。儿子开窍了，会忽悠人了，至少证明儿子不傻，只要好好**，总能出人头地。

“不错！不错！”睿海想到这些由衷地赞叹道。他一向认为远致比他的那些同学强多了，聪明、善良、孝顺、勤快、话不多，还很能吃苦。原先的这些优点没有体现出来完全是因为男孩懂事晚。现在，倘若他的病被医治好了还能保留这些开窍后的聪明特征，他内心还是蛮欣慰的。毕竟，这些“开窍”带来的变化可以让儿子更加快乐和充实，凭着这些“开窍”，远致将来的生活不会差到哪里去？

其实，无论远致说得多么天花乱坠，睿海当然不会去相信儿子竟然能从一本破书中学到一些特殊的本事，还和古人时迁搭上了关系。这么离奇的事情发生在他们家，发生在他儿子的身上，他压根就没把它当一回事。他只是无法想象远致还有这样的胡诌本事，他睿海活了五十几岁，看得多，听得多，也尝试过不少新鲜的玩意，却从来没有这么被他人忽悠过。但是，今天，他可差一点就被远致忽悠到了。

此刻，睿海只有一个念头，既然远致不愿和他下山，他只能自己去山下把灵姑黄道婆请来，远致身上的邪物不驱除，终究还是个疯疯癫癫的人，没准哪天就糊涂了想治都晚了，一个都不是正常的人，还怎么娶媳妇？还怎么可能为他养老送终呢？

傍晚的时候，睿海把灵姑黄道婆请到了家里，远致身体里的妖魔不除，他寝食难安。

灵姑黄道婆是被人用摩托车从山下的镇上载来的。那会儿村子里炊烟袅袅，正是夕阳西下，晚霞绚丽的光芒把山里的小湾道和村口的卧牛染得金黄，灵姑黄道婆坐着摩托车披着晚霞冲着翘首期盼的睿海而来，很有仙姑的范儿。

睿海听到摩托车的声音就开始在院子的门口恭候着，等见到灵姑黄道婆本人，更是低眉顺眼。他把灵姑黄道婆请进院内，赶忙递烟倒茶。

精瘦的灵姑黄道婆颧骨特高，下巴深陷，眯缝着一双眼睛。据说，她还是一个姑娘的时候作为村花追她的男孩不下十几个，她逢人便解释说她现在奇特的相貌是因为她泄露天机太多造成的。起先当然没人相信这些话，但是，口口相传下来，人们早已对真假不感兴趣了，人们关注的焦点是灵姑黄道婆的法术，是灵姑黄道婆当着他们的面把逝去的亲人从“下面”请上来。当然不是真正的已经过世的亲人被请上来，是他们的魂魄暂时借用了灵姑黄道婆的肉身与健在的家人交流，而且，你听到的声音就是自家亲人的声音。这实在是太诡异了。更为吊诡的是往往谈论的话题都是逝者与健在的亲人知道的内容。灵姑黄道婆的名声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灵验”中传播开来的。

一直以来，村里有老人小孩病了，都会请灵姑黄道婆过来“立水筷子”施法驱邪。然后，灵姑黄道婆就会告诉病人的家属，病人是被“下面的先人”相（纠缠上）了，逝者在下面缺钱用，以这样的方式要钱来了，赶紧烧点纸钱。待纸钱烧完，这时候，病人往往会告诉家人几分钟前还头痛欲裂，心里难受，现在似乎好多了。

人们看到有的病人头上缠块布当场就能下地走动，还眉飞色舞地告诉家人，刚才相了他的是“下面的那谁”，逝去的先人用这样的方式通知他在下面缺钱用，赶紧把钱烧过去。

说的人描述得有鼻子有眼，人们眼见刚才还病病恹恹的人此刻活蹦乱跳地在眼前传递着隔世间的信息，不由得不信。

通常这样的时刻，灵姑黄道婆会冲着空气责怪病人逝去的先人，不该用这样的方式来伤害活着的后代；然后嘱咐病人的家属赶紧烧纸钱，不要让“下面的亲人”等急了。现在人间货币贬值厉害，下面也在大搞开发，冥币不够用啊！灵姑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她刚从下面上来，她的叙述和痛苦状刺激着人们恨不得立刻烧纸钱给“下面的人”。以头痛脑热这样的方式警告“上面的人”，责怪的是“上面的人”不孝，这样的罪名谁家都担待不起。

说实话，山里人家家户户都有人基本上略懂一些草药的用法，再不行还有山下镇上的诊所。这些患头痛脑热或身体其他地方有不舒服的人，在灵姑黄道婆来之前，已经服用过不同的药，贴过自制的膏药，正处在渐渐康复的阶段。但是，总因为心急焦虑，病人往往觉得一下子好不了。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过了最严重的时期，在药物和自身免疫的作用下正好起来，只是对病痛的忌惮和向往立刻身体好起来的心理作用让人们忽略了对科学的认知，才会认为是灵姑黄道婆的法术高明。

生活中有些大病，如果没有医生治疗，往往过不了多久病人就会一命呜呼，请什么大神施法都没用。只是，奇怪的是，人们多半记住了灵姑黄道婆早先对病人起的作用，至于后来病人死了那完全是病人自己的原因，和灵姑黄道婆的道行深浅、驱邪拜神没有关系，是医院的医术不行。

人就是这么奇怪，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总是一副什么都不相信的样子；而一旦到自己身上了，就换了一副嘴脸。

睿海明知自己不相信，但是，他还是执着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请来了灵姑黄道婆。睿海把儿子反常的情况说了一遍，他说的很慢，边说边回想儿子的种种怪诞言行，一点都不遗漏。

灵姑黄道婆听得很仔细，在询问远致的生辰八字后，灵姑黄道婆在睿海家前前后后走了一圈，然后在远致的房门前站定，掏出几张画了符的草纸，贴在门、窗上。她压低声音对站在一旁提心吊胆的睿海说：

“你们家儿子撞邪了！我看到那邪物就在他的床下，这不是普通的邪物，年头久远，我可要费半天工夫折不少阳寿来对付它。”

睿海被灵姑黄道婆说得汗毛竖立，完全忘记了是自己告诉灵姑黄道婆远致掉到老鹰嘴上一个深不可测的暗穴后才发生了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他见灵姑黄道婆说的头头是道，打心眼里佩服，只要能够让邪物从家里、从远致的身边驱走，他愿意多付辛苦费给黄道婆，以金钱补偿灵姑黄道婆损耗的阳寿。

灵姑黄道婆阅人无数，见睿海沉思的样子，心里知道自己已经把住了睿海，现在让睿海干什么都不是问题。于是，她冲睿海招招手，说：

“你去准备好三根竹筷子，一个瓷碗，半碗水，我马上就可以让你看到事实。”

睿海忙不迭地点头，正要转身离去，灵姑黄道婆一把拉住他说，“多拿一个碗，再弄点米饭。”

接着，灵姑黄道婆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

睿海听了个大概，什么美女、汽车，他奇怪灵姑黄道婆这个时候打电话谈这些内容，心中暗衬，他们家的邪物难道和美女、汽车有什么关系？

灵姑黄道婆挂断电话，拿着睿海按她要求准备的东西在厨房的一个角落蹲下。昏暗的厨房一隅，灵姑黄道婆嘴里念念有词，双手冲天，半身晃动，摇头摆脑，然后灵姑黄道婆突然间收住声音，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睿海清楚黄道婆正在施法，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透。好半天，灵姑黄道婆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站起身朝睿海看了看，然后点点头，示意他看墙角。

睿海走近几步，看到墙角三根筷子在盛着小半碗水的碗中竖立着，他倒吸一口凉气，身上寒毛立起，隐约中感觉身边有人在他的背后走动。

现在，睿海完全相信灵姑黄道婆说的一切都是真的！眼前发生的情况他以前没少听别人说过，开始一直都不信。他也曾多次尝试过让三根筷子在盛着半碗水的碗里立起来，但是，他却从来就没有成功过。现在看到灵姑黄道婆念念有词之后将三根筷子在他的眼前竖了起来，他已经对灵姑黄道婆的道行没有半点的质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