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致在卧室门前探头探脑，见没什么动静，缩回身子轻轻关上门，踮着脚走到床边坐下。他从床垫下取出那本古书，靠在床头慢慢地翻看。他一边看一边沉思，并下床按照书上的动作图比划着。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远致慌忙把古书藏回到垫被下。在一切自己还没弄明白之前，他不想让父亲知道太多。

睿海推开门，见儿子靠在床头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担心地问：“怎么啦？你不舒服？”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远致。

远致摆摆手，急忙道：“没有！没有！一切正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他冲父亲耸耸肩，故作镇定地说。

睿海见儿子说话的时候眼睛左右瞟动，不放心地问：“是不是你的背在痛？儿子，你可要说啊，有病耽误不得。”他觉得远致在掩饰什么，远致越是说正常，他还就觉得真有什么事。特别是远致说的话总是怪怪的，“没有！没有！一切正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有儿子跟老子这样说话的吗？跟了自己二十四年的儿子，一直在他的面前少言寡语，什么时候突然话多了起来？表达的语言也和往常不同，这本身就说明不正常。

睿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远致，试图从远致的脸上找到一些不正常的迹象。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见父亲一头雾水看着他，远致慌忙从床上跳到地上，用手拍打着自己的两个肩膀，原地跳了跳，再转几个圈，接着趴在地上一口气飞快地做了十几个俯卧撑，他跳起来，在睿海的面前一个立正，说：

“报告父亲大人，没有背痛脚痛胳膊痛！我摔下去的时候是安全降落！不是坠机！”见父亲不信，他解释道，“那些藤蔓缠住了我，我掉在背篓上，背篓坏了我没坏。”他一连串的动作和说话，就像是电视里的战士，精神抖擞，根本就没有一点受伤的样子。

“十几米的深度啊，再有背篓阻挡，不摔个半死也好不到哪去。你是不是吓糊涂了？有事告诉我！我们不差看病的钱。”睿海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百元大钞在远致的面前晃了晃，他根本不相信远致的话，他担心儿子在硬抗，怕花钱请医生。

“爸，如果真有事我一定告诉你，行吗？我现在只想安静地待会儿。”远致和父亲解释不清楚，他把睿海往房间外推，书中的内容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觉得一刻都不能耽误。

睿海带着疑虑往门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叮嘱道：“有病看病，有不舒服你一定要说啊，耽误不得！”远致的脾气性格他太了解了，就是因为家里穷，什么东西都省着用，能不花钱的地方就绝不花一分钱。倘若这次老鹰嘴之行真出了点什么意外，儿子摔伤了，痛在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他是真的害怕如果远致为了钱硬抗不说，严重了后悔都来不及。

远致双手互拍，跳起来做了个黄飞鸿的标志性动作：“上山打虎下海屠龙，你儿子我，利索得很！”他把动作定格，目不转睛地看着父亲。

睿海眉头快速地皱了一下，他都有点看不懂眼前的儿子了，心里暗自问道：“这还是我的儿子吗？原先那个笨嘴笨舌的儿子，自从洞穴出来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伶牙利嘴，巧石如簧，说话一句连着一句。”睿海猛然发现儿子的变化，却害怕这样的变化是儿子在坠落洞穴之后撞邪了才造成的。他可一点都不相信远致说的“什么安全降落？不是坠机。”全都是胡言乱语，他内心的疑问颇多，但在远致一连串合理的解释中找不到蛛丝马迹。

睿海家的后山上，茂林修竹，蜂飞蝶舞。在一片茂密青翠的竹林中，晨光透过薄薄的雾气闪动着奇异的色彩。远致清理出了一块二十几平方米的场地，每天天不亮就在这里练习跳跃，绕着竹林坡上坡下奔跑。一段时间后，他就能不依靠任何工具，迅速地爬上十几米高的竹梢，然后借助竹子的韧性把身体轻松转移到另外的一根竹子上，累了，就在竹梢上小睡一下；饿了，拿出带着的食物就吃。头顶蓝天白云，脚下青翠葱茏。他早出晚归，练得如痴如醉。

睿海偷着跟踪了几次，没发现远致有什么异常。年轻人多运动锻炼身体，他不反对。为了保证儿子的体力补充，睿海还偷偷地增加了蛋类和肉类的营养，完全不是先前的那种简单的中餐晚餐：一碗米饭，几片风干肉、一把自己地里种的蔬菜，原本要拿到山下换钱的土鸡蛋他也毫不吝啬地做给远致吃。他看得出远致比先前又壮实了许多，人的精神气也不同过去，走路都带风。

远致从高高的竹梢往下滑落，有竹叶从空中飘下，远致在身体的下坠过程中飞快伸出两指去夹，但是，因为角度不同，力道、速度不够，竹叶飘落在地。他在身体快要接近地面的时候突然一个转身，稳稳地站立，然后看着地上的竹叶，若有所思。

睿海家后院，远致把硬币扔到水桶中，不待硬币坠落桶底，双指入水，一枚硬币被他的双指夹住。他不停的练习，在一把硬币扔到水桶中的时候，他的速度可以确保他在硬币沉到水底之前把扔进去的硬币全部抓在手中；甚至他还同时丢下好几块肥皂到溪水中，在水流中准确地把肥皂一一用双指夹住。有时候，他站在水中，见身边游动的鱼儿，他也会情不自禁地出手，以双指代鱼叉，将水中游动的鱼儿擒下。他的功夫日益精进，只是因为缺少检验而自己不知道已经到达了什么程度。

这天，他和父亲扛着砍伐的毛竹下山，一阵山风吹来，树上的枯叶纷纷飘下，远致忍不住伸出右手两指，一片树叶被他夹在手指间。他再次出手，依旧轻松地把树叶夹住。他索性两手挥动，一挥一夹一松，树叶在他的脚下慢慢地堆起。

远致兴致正浓，扔掉肩头的毛竹，杂耍般地不停出手，此刻，在他的眼里天上飘落的根本不是什么树叶，而是漫天飞舞着的百元大钞。

远致不停地出手，他的动作越来越快，他的脸上笑容不断，他看到自己夹到了许多人民币，他不敢让自己停歇，在他出手的过程中，他的面前已经小山似的堆着他两指夹来的百元大钞。在这成堆的百元大钞呈椎体堆砌不停地增高时，他看到父亲带着媒婆牵着一位漂亮的女孩向他走来，他在冥想中如神灵附体般不能自主，身体在大树间不停移动，动作越来越快。

睿海扛着竹子正跟在远致的身后，见远致手指夹树叶，开始还觉得好玩，可是，随着远致动作的变化和速度，他呆住了，惊讶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远致的样子看上去很不正常了，“这到底是中了什么邪啊？”睿海心中慌乱起来。

远致停住动作，“爸，快看，快看，我们有钱了，好多的钱！” 他两眼发亮，对着父亲兴奋地喊。

睿海见远致疯疯癫癫地对他说地上有钱，而且还有很多，内心更加不安起来：“孩子？你哪里不舒服？我这就给你去山下找医生。”他的远致已经很不正常了，这都是被耽误的后果。他知道世界上没有后悔，他此刻只想带着远致下山看病。

远致摇摇头，指着地上的树叶说：“钱，这些都是钱，我有钱可以娶媳妇啦。”远致亢奋，依然手舞足蹈，冲着天空抓钱。

睿海望去，除了满地的树叶，地上哪里有什么钱啊？这会儿，他确定自己的孩子不是病了就是疯了，他不仅要给儿子找医生看病，还要找人帮儿子驱邪啊！远致这么糟糕的情况，他直到现在才发现，是他这个做父亲的糊涂啊！

睿海埋怨自己起来，儿子想有钱娶媳妇都想成这样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才发现。如果不是今天亲眼看到，儿子的病还不知道会严重到什么地步？造孽啊！睿海在自己的脑袋上狠狠地拍打了一下，自责压抑着他，他内心充斥着苦，胸口仿佛被掏空了一般。老鹰嘴的那个洞穴太邪乎了，竟然把一个好端端的人搞成这样，神经兮兮的，毁了，这孩子彻底毁了！他伤心地看着远致欲哭无泪。

睿海的脑海里充斥着远致在老鹰嘴发生的事情，他坚信远致肯定是在洞穴内被什么东西附体了。那样隐秘的洞穴，少有人迹的地方，才是不干净的东西躲藏的最好场所，难怪他在下面的时候自言自语，他问却什么也不说，原来真是撞邪了。

这会儿，睿海心都要碎了，如果那天坚持不让儿子跟着上老鹰嘴，今天的儿子肯定还是那个憨厚的儿子。可是，眼前的远致不仅能说会道，还间歇性地有了发疯的迹象，他不能任凭这样的事情持续下去，必须当机立断。

远致还在坚持说地上全是百元大钞，“你别不信，你捡起来看看就知道！”远致看看父亲指指地上，说。

“病得真不轻啊！”睿海心中暗叹，他被远致的言行举止搞得惶恐不安，远致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才刚刚二十几岁呢，多好的青春年华啊，自己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找人给远致看看病，不能把孩子耽误了。

睿海不敢懈怠，甩下肩头的竹子，忙拉住远致的手，轻声道：“孩子，走，我现在就带你去镇上医院，实在不行我们去省城的大医院看，直到把你看好为止，你要相信老爸！”

远致挣脱父亲的手，埋怨道：“我没病，你怎么回事啊爸？这地上的钱都不要。”远致说着弯腰抓了一把树叶放到眼前，惊讶道：“哎呀，好奇怪，我刚才明明看到地上全是钱，怎么会变成树叶？”他疑惑地看着父亲，尴尬得很。他的手中除了几片树叶哪里有什么百元大钞啊？远致颓然坐在地上，嘴里嘟囔着，“钞票变树叶，这也太离奇了，魔术师都没有这么快的动作。”他茫然四顾，“难道我刚才出现了幻觉？”他自言自语。

“你哪里是出现了幻觉？你根本就是病了，还病的不轻呢！”睿海怜惜地抓起儿子的手，把远致拉起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做，听我的安排，我们治病要紧。”他抱着远致的肩往家走。

“嗨，和你说不清楚！”远致觉得父亲不可理喻，他好端端的，父亲却说他有病。这会儿，他想要和父亲理论又觉得父亲听不进去，而他自己也讲不清楚刚才钞票为什么就变成了树叶？远致不想和父亲在自己是否有没有病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既然解释不清，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解释，言多必失，多说无益。

“你不说我都能理解，孩子啊，”睿海痛惜地看着远致，“但真不舒服还是要说出来，说出来了心里会好受点，老爸也知道怎么帮助你。”

睿海何曾用过这样的腔调和远致交谈，这么多年来，通常情况下都是他怎么说儿子怎么听。可是，自从上了老鹰嘴一切都变了。

现在的远致不但听不进他的话，还犟嘴，这可不好！睿海不高兴，他已经不想征求儿子的意见了，在是不是看病这件事情上，他说了算，他现在还是远致的老爸。远致要反对，反对无效！他把远致送到卧室，转身走了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