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在灶屋忙，不一会儿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到面前，温言道：“吃吧，明天我送你走。”

舜颜端过碗来，却怎么也吃不下。小舅在樱桃树下站着，默默无言。

第二天，太阳刚挂上梨山，小舅拉住舜颜的手，下了梨树坡，过了梨河，上到通往镇上去的公路，站在公路边上，对舜颜下最后通牒：“不考上学，不准回来。”

舜颜一激泠儿，冒了一身冷，清醒了一小半。

小舅把那藤条箱子塞给舜颜，命令说：“没考上，别回。”

是啊，没考上，怎么回来见母亲呢。

舜颜还在失母的悲伤中，哪曾想学校却出大事了。

小玉留了封遗书说不想活了，抹了手腕。还好发现及时，生命无碍。

小玉是舜颜的同桌，生得“山口百惠”的样子，山口式的短发，山口式的面容，深眸浅笑，连女生都着迷。

山口百惠，女生心中的秘密。

有一次，小玉喜欢上了某班的“佐罗”，舜颜远远瞄见过，“佐罗”浅蓝衬衫，浅色褂子，白色长裤，宽沿帽，衬衫扎裤子，腰糸牛皮带，怎么看都觉是另一个李佳俊。小玉有空就给他写诗，有回忍不住站到“佐罗”必经的跑旁等，深眸浅笑，好不迷人。而“佐罗”像没看见一样走了。小玉回来边哭边写诗，舜颜侠义心起，第二天也等在“佐罗”必经的路口，远远看见“佐罗”同他的兄弟过来，舜颜迎上前质问“佐罗”：

“小玉是我们女生心中的女神。你蔑视小玉就是亵渎女神，你为什么欺负她!”

“佐罗”一愣，漆黑的眉毛一扬，说：“章舜颜，你才是我们心中的女神。”“佐罗”身后的兄弟笑得东倒西歪。

见过李佳俊，怕什么。舜颜胀红了脸，狠狠地瞪了瞪眼，转身走了。

当天晚自习，两人正准备回宿舍，旁边的窗子扔进封信，“佐罗”的道歉信，之后小玉放开了手，再不给“佐罗”写诗了。

紧接着好长时间，小玉迷上了“琼瑶”，从外面书摊租琼瑶小说，白天看上课也偷偷看，晚上熄灯后，打着电筒看。舜颜翻了一本，没什么兴趣，比起梨村哪些故事，那差远了。舜颜想有一天一定要写写。

有一天，熄了灯，大家都倦困了，小玉拉下嗓子，挺神秘地说：“我这个人为爱而生，没有了爱我活得没意义。”

震惊！死一般地静！

“要死啊！”黄春起身掀开蚊帐说。舜颜感到黄春声音都有点抖。

是啊，这关于“爱”的宣言是不是有点惊天地泣鬼神！

小玉敢说，小玉有资本。

小玉太好看了!“林中”一姝，好看到没人愿跟她同桌。一米七的身高，山口式的面容，深眸浅笑，走路轻摇，如风中百合。与同班同学比舜颜年龄小些，看到陌生人还要躲。如今上到高中也还什么也不懂。进校第一天班主任让大家自由结伴选桌，舜颜心里直打鼓：怕要孤零零一个人坐了。舜颜心里正别扭，不曾想小玉径直走到舜颜面前，微一扬头，梨花一样的眼波一漾，说：

“你看，我们俩同桌，怎么样?”

舜颜眼一热，差点掉下泪来，多么熟悉的眼神！

就这样，两人成了同桌。后来才知道，班上女生没人愿与小玉成同桌，这也是舜颜不解的。总之舜颜自认为高攀了，不过与美为伴，也美一分。舜颜是不是有些自卑!

高一学业还不紧，男生女生都有充裕的时间，林中嬉戏花前谈心，于是也生出一些“花前月下”的事，不过大都被捧打“鸳鸯”，加之青春游戏而已，没过多久便抛之脑后。

像金凤说的，舜颜就是个小庇孩儿，加之母亲长年卧病，内心压抑，年龄长了，个儿长了，头发也长了，就是心没长。其实，现在除了学业，舜颜没精力应对别的，所以笑话也闹过。

小玉却精力充沛，前一月可能给“佐罗”写情诗，后一月也许就换了人，爱上的时候，又是玫瑰又是诗。过去了，会洒脱地把过往抛之云霄，不再纠缠。真是没心没肺。

小玉从不乱来，只是喜欢了，就写诗给对方，难怪“佐罗”烦她。这些都是“地下活动”，班主任徐老师并不知晓。寝室里熄灯卧谈时，小玉说，我爱的是美，为美写诗没有错。同寝室的张舒说小玉那叫“泛爱”，要出事的。到时那些人都要分你的爱，你怎么办?把自己大卸八块!说得大家心七上八下，不自在。小玉就是这样，只管爱，从不想“被爱”之人能不能“消受”，也不想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舜颜觉得小玉着魔了，不过不想理，每个人有每个人选择生活的权利。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谁也想不到。

小玉这般疯魔，有人不堪其扰，告到徐老师那儿，徐老师对小玉说：

“爱美之心人皆有，但是不是该含蓄些，还要顾及别人的感受?”

小玉回来后，把那些诗呀文呀全撕了，边撕边哭。舜颜当时笑着说学黛玉焚诗呵。其实，小玉只是闹着玩，也并不想伤害谁。只是舜颜不太明白，这么好看的人为你写诗作文，“你”却不喜欢。《红楼梦》里贾宝玉眼里心中诗里文中只有林黛玉，林黛玉当宝一样收藏，直等到生命最后一刻还舍不下。

舜颜认为，小玉不是白百合，她是风中水边摇曳着的粉色的百合花，芬芳迷人。

不过，太过芬芳，遭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