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锦,是一名花妖。
我生存于魔界最美的花海中。
她,叫唯一。现在是这片花海的主人。
我今年已经九百七十多岁了,再过三十年修满千年我便可化为人形了。
这二十多年,我看着她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女娃成长为魔界最高贵的公主殿下。
她很喜欢停驻在这片花海中。
此时的我无法言语,只能在她躺在花海中时为她轻哼着属于花妖的歌。
那一年,我正好九百九十九岁,差一个月满千岁。
那一天,唯一收留了一位男子,我察觉到了他眉心浅浅萦绕着的,神族的气息。
他与唯一相谈甚欢,然而我却知道他的存在对唯一很危险,我第一次这么憎恶自己不能说话。
后来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
他离开不久,魔君陛下就薨了。
唯一满脸平静的回来了,我却看到了她颤抖的双手。她的煞气还控制的不好,外泄导致花海片片染黑,似被浓墨侵蚀。
几天后,唯一即位为君。
即位后,唯一住在了魔君寝宫中,处理政务。
十来天后,神界凌判率兵攻打魔界。
出征前一天,唯一又一次来到了花海中。
她一身黑裙,眸子深邃。
她重又坐在了那秋千上,轻晃着。
这秋千,是唯一五岁那年与魔君陛下一同搭建的,那时,唯一的笑天真无邪,眸清澈无比,不知忧愁为何物。
我走到她面前,用几近透明的手隔空摸了摸她的脸。
此时此刻,我似乎透过唯一的眸,看到了最深处的悲。
她抿着唇,眸光黯淡下来。
良久,她下了秋千,离去了。
她的背影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可能,她也知道,此战甚危吧。
我突然的心很慌。我害怕,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想拉住她,却忘记了我没有实体。
第二日,我在花海中苏醒。猛然想起今天是自己千岁生辰。
我可以化形了。
我仔细想了想,脑海中唯一的身影跃然而上。
我摇身一变,变作一个与唯一有几分相似的白衣少女。
我低头看了看红色的花海,红色......还是唯一穿好看。
我赶紧跑出宫殿,想去寻她。
在花海中,我就能感受到地动山摇,那么。外面岂不是......
我抿紧了唇,心里愈发慌乱起来。
我来到了战场,却只见神族军队慢慢逼近,那,唯一呢?
我在魔宫寻到了她,轻柔的揽住了她。
她身上的血腥味十分浓重,黏稠的血液一点一点往下流淌。
我突然很想哭。
后来,凌判说,若是唯一愿意束手就擒,他可以放过魔界。
唯一答应了。
我极力想挽留,却发觉自己无计可施。
她被戴上了枷锁,被带离魔界。
我看着她的背影,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下。
我本以为,我化形后便能一直常伴唯一左右。事实上,我太过弱小了,我无法救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神君带走。
看着魔界的剩余人员,我强忍泪水。
唯一走了,我要替她守护好魔界。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
我白日训练将士,晚上苦苦修炼。
快四年了。唯一依旧了无音信。
某日,有个人寻到了我。
她说她叫茗薇,是凌竹晟的新婚妻子。
她告诉我唯一现在被扔到了荒漠,情况很不好。
我听到消息后,有喜有忧。
喜的是,终于有了她的消息。
忧的是,她很不好。
我安排完剩余事情,便孤身前往人间荒漠寻找唯一。
看着茫茫大漠,我咬紧了唇。
我耗费了全身三分之一的精血化作千万飞花对大漠进行了搜寻,最后终是寻到了唯一。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满头雪白刺痛了我的眼睛。
她的手,遍布细细的伤痕,指缝里还夹着沙粒。她的胳膊,在不断的流血,染红了破烂的裙。
我带着她,造了一间简陋的木屋
我为她清洗身体,当我褪下她的衣物时,我发现她瘦削的厉害,身上有很多那次大战留下的伤口。当我清洗背部时,我发现了唯一脊间有一处狰狞恐怖的疤痕。
我颤着手轻轻抚上,发觉唯一的魔骨被拔。
那,那可是修炼根基啊!
我的眸间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狠戾。
若是让我知道了是谁这么伤害了唯一,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加倍报复回来!
唯一是在七天后苏醒的。
我感受到了她彻骨的悲凉,我拥住了她,她的下颚靠在我肩上,任凭眼泪肆虐。
唯一的泪浸湿了我的衣服,而我的心竟是尖锐的疼痛,仿佛被狠狠捏住了喘不过气了一般。
唯一想恢复实力,但是因缺失魔骨,每次强行运气都会呕血。
我看着心疼,却不知怎么办。
直到——凌竹晟来了。
那晚,趁夜,他来到了这,我看到他将装有唯一魔骨的水晶瓶放在了床头。
他做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唯一,他的眼里有晶莹闪过。
他抚着她的脸颊,最后虔诚的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他没有让我保密,看了我一眼,便重又回看唯一。
“我欠她的,太多了。今生今世,怕是还不完。”他哑着声音,“请你,照顾好她。”
“不用你费心,我当然会照顾好她,会一直陪着她。请你,不要再出现了。”我冷冷地看着他,下了逐客令。
“好。”
他离去了。
第二天,唯一看到了床头的魔骨。她没有问我,但我分明在她眼中看到了悲伤。
她,也是喜欢他的吧?
想到这里,我的心一痛。
我从没见过这么努力的唯一,每天或是冥想,或是与我对练,或是发狠似的练习招式。
五年后,她重又融合了自己的魔骨,并且更为强大。
我由衷的为她高兴。
我为她梳妆打扮,抚着她柔软顺滑的青丝,心中破碎的似乎一点一点正在修复。
唯一,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为你描眉,为你绾发。永远不离开你。
我在心中暗暗发誓。
我们回到了魔界。
她望着千万魔界之人,高声道:“我唯一,回来了!”
“魔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喊声似要划破天际,刹那间,所有人跪伏在地。
唯一,他们的魔君陛下。
那日大战,她义无反顾为了他们孤身离去,那抹身影,永远的刻在了他们心头。
这样的魔君,他们不得不服。
我站在唯一身侧,微微颔首。
她真的很优秀。
回到魔界后,唯一确实做到了一个好君主的职责,魔界更加强盛。
而我,始终陪在她身边。
于我而言,只要她平安,我能一直在她身旁,哪怕只能看着她,就已经很好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本以为会一直这么平淡。
“我要发兵,攻打神界。”
我的手不住颤了下。抬眸看向唯一。
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复述:“锦,我要攻打神界。”
“我陪你。”我也看着她的眼睛,认真说到。
出征前一日,我到了那片花海。
似是好久好久之前了,久到我都忘记了。
那时的唯一,也是出征前一日,到了这片花海。
如今百年过去,她也百年未曾回来这里过。
“锦。”
我猛地回头,她仍是红衣,张扬自信,唇边挂着浅浅的笑容。
流逝的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却不是当年的她。百年的时间太长,她也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改变。
“唯一。”我笑着应到,“坐秋千吗?”
“好啊。”
她坐上秋千,朝我伸出手,“过来。”
最终我与她同坐,晃悠着双脚,享受着此刻的宁静。
我看着身边的她,嘴角扬起。
第二日,唯一集结军队,攻上神界。
神界措手不及,数日后,发来求和书。
“神君凌竹晟,若你肯束手就擒,我便放过神界众人,可好?”
我看着她笑着说出与那日凌判相同的话语。
“我跟你走。”凌判冷着脸走出,“这是我们的恩怨,跟晟儿无关。”
“哦?是吗?”
唯一冷笑一声,走上前去,掐住凌判的脖子,手渐渐收紧。“我是不会放过你,但我也不会放过他。你,要为我父君偿命!”
凌判脸色渐渐青紫,气若游弋。
“唯一。死很容易,活着更能承受痛苦。”我提醒道。
她的手松开,冷眼看着凌判。
我看着她一把抽出佩剑,挑断了凌判的手脚筋脉,顺便废了丹田。如此,凌判便是废人一个了。
唯一冷漠的拂袖,走向凌竹晟,周围神界之人握紧手中兵器,似要随时扑身上去。
我略一抬手,放出一道妖力,众人瞬间手脚瘫软,倒地不起。
“凌竹晟,若你肯束手就擒,我便放过神界众人,还有凌判。可好?”
她浅笑盈盈看着他。
凌竹晟双手攥拳,“好。”
“不过呢,我不想你这么好过。”
唯一绕到凌竹晟背后,隔着衣物抚摸他的背部。
“当初,你拔了我的魔骨,今日,我也拔了你的神骨,可好?”她趴在他背上,亲昵的说着冷酷的话。
我垂下了手,狠掐手心,血一滴一滴滴下。
唯一,你放不下他啊。
我突然觉得心很疼。
不知何时,她在我心中竟是占了如此大的分量。
“好。”我听见凌竹晟如是说到。
她抓住他的手腕,扬了扬手,“凌判,你的儿子我带走了!”
凌判怒视着她,却因疼痛无法言语。
回到魔界后,魔界长老在商量如何惩处凌竹晟,唯一却道:“这便是我的职责了,请各位长老放心,我不会让他好过的。”
他们自是信她的,便也没多说什么。
自百年前唯一回到魔界,就一直居住在魔宫,而我自是与她同住,只是房间不同而已。
凌竹晟没有被带到地牢,而是被带上铐链,锁在唯一的寝宫。
唯一似乎比之前开心了些。
在与她相伴的百年时间里,除了对我偶尔会有些笑容,其余时间几乎都冷着脸,宛如一块寒冰。而近日,眉眼略弯,眼神也柔和了起来。
因为......凌竹晟。
凌竹晟......我默念这个名字,当年就是他生生拔下了唯一的魔骨。
我挑了个唯一不在的时间来到她的寝宫,凌竹晟手脚都带着铐链,链条拖的长长的,另一段绑在了殿中心的柱子上。此时的他躺在一张躺椅上,闭着眼睛假寐。
“凌竹晟。”
他没有反应。
“我知道你醒着。”
他没有睁眼,“有事?”
我慢慢地走近他,嗓音轻柔,“百年前,神魔开战。那日是我千岁生辰,得以化形。我在魔宫见到唯一的时候,她浑身染血,受伤很重。但她为了魔界,甘愿被带离。几年后,我被告知,她被流放到了人间的北方大漠,我立马动身前去寻找。我找到她的时候,”我顿了顿,眼神冷冽起来,“她衣裙破烂,手臂上是繁多的划痕,血污混着砂砾,整个人狼狈的不得了。甚至于曾经的三千青丝,都化为雪白,白的,刺痛了我的眼睛。”
“你说这些干什么。”凌竹晟睁开了眼睛,垂着眼帘,抿紧了唇。
我怒视着他。“明明唯一可以直接攻下神界,届时你与凌判没有一人能活,但她仅仅是废了凌判并且带走了你。但她带你来了魔界,未曾亏待过你。甚至只是将你锁在了这宫殿。我与她相伴百年,这百年来,我见过她残酷的审讯犯人,那些犯人被扒皮抽骨,被酷刑虐待,他们生不如死。而你,名义上的犯人,被如此优待。凌竹晟,你是当真没有心吗?”
“你欠她的,你这辈子都还不起。”我冷冷道。
“我命令你,”我强压下心中苦涩,一字一句说道,“用你此生此世陪伴她,再不可负她。”
他霍然抬头,有些诧异的看着我,良久,他点头,“我明白了。”
我转身离去。
在她身边待了百年多,够了吧。
能终身伴她的,应该只有他吧。
我留了信,“远游,不必寻我。”
我离开了魔界。
来到人间,看着人来人往,我忍着不去想她,一想到,便是钻心的疼痛。
一晃又是几十年。
“听说了吗?魔君要和神君成亲啦!”妖界茶馆中,两只小妖小声的谈论着。他们背后的一名白衣女子手中茶盏一晃。
“什么?神魔联姻?”
“对啊对啊,自此,神魔两界会定下永不开战的协议——只要那两位一直在一起。”
“真不知道那些大人物怎么想的,神和魔居然能在一起。”
“谁知道呢。”
“姑娘,你没事吧?”
似是看我脸色太苍白,一位伙计过来问道。
我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说罢放下茶盏逃也似的走了。
他们,终于要成亲了吗。
我最终还是回到了魔界,去看她的婚礼。
她很美,与他站在一起,十分的般配。
看着他们十指相扣的手,我突然流下了泪。
唯一,你幸福就好。
我扭头欲走,突然听见有人呼唤。
“锦。”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
我回过头,牵动嘴角,“唯一。”
她眼神柔和,嘴边带着一抹温暖的笑容。“锦,这次回来,还走吗?”
看着她的眼睛,我突然有些哽住了。
“不走了。”我低声说道。
走过那么多的地方,看了那么多的风景,遇到过形形**的人。心中仍是像缺了一块,隐隐作痛。
我突然释怀了。
她朝我伸出手,“锦,好久不见。”
我伸手握住,眼角晶莹,“好久不见。”
这一次,再也不会离去。
我会一直,一直待在你身边。
【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