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炎护法的手掌上,一块真正的阴阳两极盘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此盘乃是利用摩天黑龙鲸的龙涎香为基,配合上尊神国教的绝密神术炼制而成的术器,除了材料珍惜,炼制的成功率也极低,而成品,具备着恐怖的杀伤力量。
这两仪盘催动开来,同时一道巨大的虚幻太极两仪盘,也在钟炎的身后缓缓旋转起来。
他手中的这团明亮光芒,变得更为璀璨,这片黑暗的高空之中,周围所有本来就是虚幻的星辰和皓月,陡然之间变得无比地黯淡,似乎所有的光辉,都聚集在他掌心之中。
凝望着这道璀璨的光芒,那足以把自己瞬间化为齑粉的可怖的气息,令唐纸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开始颤抖。
轰——
整个空间都剧烈颤动起来,所有的星辰似乎即将在下一个瞬间下坠,而两仪盘里一团狂暴的光芒向着唐纸爆射而来!
恐怖的力量一瞬之间就撕裂了两人中央的这张桌面!
钟炎的境界并不算高,只是地阶上品,比起王朝顶尖的的天阶强者,自然有着莫大的距离,然而要成为尊神国教的神官需要的并不是境界的高妙,而是对神明也是对王朝的赤诚之心。
同时作为尊神国教的神官,也注定了,绝对不缺乏战斗的手段,就此刻展现出来的高妙术器和这空间神术阵法,就远远刷新了唐纸的认知。
面对绝大多数情况都不会感到恐惧的心脏,此刻,被这种人类最无能的情绪,所完全充斥。
这么多次的生死之战,加上那足够舒一天破例收徒的天赋与境界,以及这么长时间的修行,已经让他的战斗能力演变成了一种本能,所以在光芒爆射出来的一瞬之间,破形神迷法便被他施展开来。
从皇学院天才学生张婉云身上学来的神术,让唐纸的身躯骤然分为两道,原本的一道停留在原地,而他的本体则在这分身所带来的力量之下,掠向了侧方。
轰——
这道光线所形成的恐怖光芒陡然间穿透了唐纸的身躯,然后射向黑暗苍穹远端。
远处一颗星辰不幸成为了这道光芒的击中者,在空中猛然炸裂成了一团明媚的白光,带动着腾腾气浪骤然席卷了这片虚幻的空间。
唐纸留在原位的分身便在这冲击之中化为了烟尘,消散不见。
狂风吹拂着钟炎的雪白色胡须和长发,这双凝望着平和的皇都足足数十年的眸子,侧滑向一边,落在了已经跪在小院菜地上,捂着自己的腰侧,满面苍白的少年。
自己的反应速度已经极快,可是仍然不够,虽然躲避开了最恐怖的攻击,可他的腰侧仍然被光线所割开了一个巨大的裂口,伤口有足足十厘米宽,而豁口处也没有鲜血流出,因为血肉已经被可怖的高温所灼烧封补。
强烈的痛苦好像是洪水猛兽,冲击着他的脑海,光线里面蕴含的他难以理解的神圣力量,所带来的痛苦比他预想之中更强烈。
望着这位自己虽然接触不多,但是也曾因为他的儒雅大气,和那为国为民的心肠,而被唐纸所尊重的老人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凝望着自己,唐纸愤怒地吼道:
“你疯了!?”
他扶住自己的伤口,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另外一只手下意识地死死抓紧了一坯潮湿的黄土。
“你们调查了我这么多次!天帝都判定我不是你说的浩劫,没有任何异常!你疯了!”
钟炎轻轻摇摇头,以那带着审判意味和高高在上的话音轻缓道:“天帝没有错,出错的可能就是为零,可是,这不代表绝对。国之厄运,威胁着整个王朝的未来,作为驱魔护法,原谅我没办法这么轻易地就放下。我需要作出我的选择。
为了王朝,我愿意做任何事情,哪怕是牺牲无辜,我要后患永绝,也求王朝,彻底安稳。”
唐纸喘着痛苦和压力下急促的呼吸,手中握紧的泥土流沙一样下滑,哗啦啦地洒在本来归属于它的土地上,而少年本来充满了恐惧的心中,此刻全是愤怒。
他一直以来都是温温柔柔的乡村少年,眉清目秀,让所有人都心生亲近,就仿佛是邻家的哥哥弟弟,这也是他即便在银幕上出现的次数不多,却能让如此多人为他疯狂的原因所在。
可这不代表他不会愤怒。
家里还有妹妹等着自己照顾,舅舅还在复活的中途,倘若能复生,他们一家就将团圆;倘若不能,则意味着妹妹的身边从此都将只剩下自己一人。
还有舅舅的仇,也等着自己去报,还有好多好多的责任,都在自己的身上。
经历了这么多的痛苦,经历了这么多的考验,终于得到了自己并非所谓浩劫的消息,这是多让人兴奋的消息?然而,现在一个已经为了“厄运”、“浩劫”两词,已经癫狂了的老头,却摇椅要宁可错杀绝不漏放的方式将自己铲除?!
凭什么!?
烈火在胸腔内里燃烧,唐纸愤怒地咆哮道:“凭什么?!凭什么要让我来为了这样的可能买单!就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你就要我死?!”
“如果没有浩劫呢!如果就算有,你又找错人了呢?!如果你才是所谓的浩劫呢?!”
钟炎这张老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的愧疚,他对着唐纸摇了摇头,道:“抱歉,唐纸,我很愧疚为你所做的一切。但是,还是那句话,我必须做出选择。换做是其余人,我也不会改变这个选择。”
“杀死了你和柳碎梦之后,我会接受王朝的审判,至于是非功过,至于后世如何评价我,我都不会在意。这,就是我承接了师父的位置,成为了护法之后,就已经注定了所要承担的职责。”
平静轻缓的话音,却仿佛是洪钟般震耳,没有任何反驳的空间。
粗重的而因愤怒滚烫的呼吸,还有周围空间中似乎都变得更为深邃的黑暗,各自缠裹住了唐纸的体内和体外。
少年不识砧板上的鱼肉,即便是在神术空间里,他也会做出自己的反扑。
猛然之间转身,唐纸朝着小院的墙壁飞掠而去。
动身之间腰侧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然而这并不能阻拦他逃出生天的脚步。
神丹内里的灵生水泉眼内里涌出来磅礴的水浪,托举着他的身躯朝着墙外掠去。随着境界的提升,对御水凡天诀越发熟稔的掌握,唐纸使用御水凡天诀的“行水术”所产生的速度,可以达到一秒上百米,只是瞬息之间便来到了墙壁边缘。
水浪托举着他轻而易举地便跃向了墙外。
墙外是一片虚空,上上下下都点缀着黯淡的星辰,失重感仍然瞬间便占据了身体,让唐纸向着下面的黑暗中掉去。
无穷无尽的虚空,自己似乎是要坠落无限的时间,周围的星辰似乎也在随着自己的下坠而朝着自己靠拢。
唐纸不知道这下面有什么,也不知道这下面究竟拥有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下坠,会不会粉身碎骨,然而这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让唐纸感到意外的是,只是瞬间,唐纸便落到了地面。
没有恐怖的撞击感,仿佛自己只是轻轻一跃落下了一步台阶一样,而周围仍然是这灰墙小院,绿意盎然的蔬菜仍然在脚下盛开,两层楼高的房屋仍然在自己身旁。
那位平日里代表着神圣,今夜,却代表者厉魂般冷酷的老人,仍然就在侧边。
唐纸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这……又回到了原地!?
“这不是你的境界能够破出的空间神术。”钟炎轻轻说道,也对少年这无谓的尝试,做出了审判。
他的手轻轻一抖,掌心里又出现了一只墨黑色金属链条编织成的小型金属手掌。此乃尊神国教的术器,名为“探穹手”,墨黑色的链条材质来自益州独有的墨金矿。
在益州有数个这样的矿场,也靠着这几个矿场的收入,养活了好几个县城,而这矿场里挖掘出来的墨金矿,也基本全都供给向了王朝军方,打造军用术器。
此矿是炼造金属术器的上好材料,通导昊气时的损耗率排在所有矿料的前列,所以在许多金属术器里都不乏它的身影。
它算是极其平常的术器材料,可尊神国教所利用它来打造出的术器,自然也比起其余地方生产的术器,要高妙出了不知多少。
钟炎将这道术器朝前方轻轻推出,这只有人半个巴掌大小的手掌飞出了数米,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在半空当中猛然之间攥紧成了拳头。
唐纸只感受到周围的空间里传来了玄妙的嗡鸣,然后空间仿佛成了一个实质的盒子,正在受人的手掌捏握。
空间,骤然之间便坍缩下来。
恐怖的压力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自己!
体内的昊气疯狂地喷涌,试图启动破形神迷法再度转移身位,然而刚刚分裂开来的两道分身,顿时之间又在这恐怖的压力之下破碎,重新聚合成一体。
紧跟着唐纸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发出了一声怒吼,狂暴的水浪凝聚成了一股龙卷,撕向坍塌下来的空间之墙。
然而任凭水浪如何汹涌,内里高妙的神术力量如何奔腾,仍然没能够半点地阻拦这空间骤然间的坍塌。
已经黄阶上品,又已经悟到了御水凡天诀第二篇章的天才少年,此刻面对这面金汤空间墙壁,就仿佛是只蚂蚁般弱小!
轰——
一声仿佛是金属卡车翻倒的轰鸣声中,远处的那虚幻得以及仿佛真实的皓月也都为之颤抖了数下,坍缩下来的空间彻底死死地束缚住了唐纸的身躯,让他一动不能动,仿佛是被浇灌上了一层树脂油的琥珀。
唐纸也感到自己如若变成了琥珀里的小虫,封锁的能力让自己的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而空间墙壁竟然还有隔绝神术的能力,任凭自己昊气如何爆发,也无法穿透墙壁。
完全碾压的可怖力量,已经把死亡两个字,钉在了唐纸的脸上。
钟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唐纸拿下,所谓天才少年,终究也还只是少年而已。
静默地看着唐纸被死死禁锢住的身躯,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这位仿佛又苍老了不少的老人,默默地躬了一身。
“很抱歉。”老人的眼中尽是平静。
他的手腕轻轻转动,手心当中有一只蝴蝶蓦然间出现,然后逐渐凝固,变成了一只术器,蝴蝶在术器的尾端,前端则是一根十三厘米长的纯白色尖刺。
“铩梦蝴蝶钗,对王朝高阶官员执行死刑时使用的术器,一击毙命,不会让人感到丝毫的痛苦,所以不必担心,你只会觉得有丝酸麻,而不会有其余异常的感受。”
老人低着头,轻声诉说着。
“其实你今夜来显然也心事重重,不然以你的性格,第一时间就会向我表达感谢,毕竟我送给你了妹妹一颗启神丹。”
老人抿了抿嘴唇,停顿了片刻后,接着说道:
“那颗启神丹是王朝贵族子弟才有资格服用的昊夜启神丹,启神的能力是寻常启神丹的百倍,如若唐糖有丝毫称为神术师和战师的潜质,服用此丹这可能也会变大百倍,有价无市,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个补偿。我还安排了另外的一些其余的补偿,都会给予到令妹,你不必担心。”
“至于你的死,我也会有说辞,不会让你妹妹知道你是所谓的浩劫而死,所有的罪名和丑闻都由我一力承担,你仍然是风光的偶像少侠。”
老人默默地说完这些之后,视线落在了这只蝴蝶钗上,感慨万千,也愧疚万千。
“抱歉。”
道出了最后一句抱歉,老人的二指一送,这只蝴蝶钗便飞向了唐纸。
雕塑一样不能动弹的唐纸,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只胡蝶钗飞向自己,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只杀人的胡蝶钗,而是那冥界的凶威冥王。
一声轻微的血肉洞穿声中,刺穿了唐纸的眉心。
而那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就这样亭亭立在了他的眉心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