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此刻十分发愁,面对眼前这个哭着鼻子的羊角辫她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要说之前,俩人针锋相对,春芽觉得最可恶的人就是她,但是现在,又讨厌不起来。
羊角辫儿双眼朦胧,泪滴就在眼角打转,双手恭恭敬敬的捧着一壶茶来到谢济面前。
“谢公子,是你救了小姐,我之前对你抱有很大的不满,甚至言语之间有不少奚落轻视,现在才知道是我错了。”
谢济一脸茫然,疑惑的望向白意舞,后者微微笑道:“她呀,刚才还问我如何向你道歉,我就让她给你奉茶赔罪。”
短暂时间就睡醒的白意舞因为那一副汤药的作用,已经恢复许多,睡醒的第一时间,她就唤来羊角辫儿替她简单梳妆了一番。
终究是谢济眼中的小孩子,所以他其实在心底压根就没和这个小丫鬟计较。
这年头,谁家还没有一个无法无天的丫鬟?
谈笑间,谢济接过羊角辫奉上的‘请罪茶’,接着,眉间些微舒展的羊角辫走到春芽面前,站在和自己年龄相差无几的春芽面前,似乎比面对她家的公子更有压力。
诸多事先酝酿好的道歉话语,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似乎无论怎么说,都不太合适。
早知道就该请教小姐,让她干脆教自己怎么说,自己照着背下来就好了。
于是,大堂里面,众人心有灵犀一般,静静的看着这两个小姑娘,春芽坐着,羊角辫站着。
“你是想要给我道歉?”
春芽率先打破了大堂的宁静。
羊角辫不答话,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
“行,既然这样,我原谅你了,不过以后你的脾气还得好好改一下,别对谁都那么大的火气。”
说完,春芽余光瞥向谢济,发现谢济朝着她竖起了大拇指,这让她就更加高兴,索性就更加大度一些,轻轻握住羊角辫的小手,以示友好。
“以后我叫你羊角辫,你叫我春芽姐姐好不好?”
春芽以只有羊角辫能够听到的声音低声说道。
羊角辫突然摇头:“不好,我有名字的诶。”
“这有啥,我就觉得羊角辫这个名字好听,你看,你头上扎的羊角辫多好看,远远的看着,就能让人知道这是一个十分可爱且温柔的小姑娘。”
羊角辫将信将疑:“真的?”
春芽一拍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春芽姐姐能骗你?”
于是,春芽在多年以来,谢济的耳濡目染之下,生平第一次使用忽悠人的本事。
成功忽悠了羊角辫。
有那么一瞬间,春芽觉得自己就像公子以前经常念叨的那一句:“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
两个小姑娘的握手言欢,为大堂众人又添了几分乐趣与笑声。
“白小姐大病初愈,还需多加休息,我们就不多做叨扰,至于煎熬汤药诸多规矩,我已经悉数写在这张纸上,不出三日,小姐的病就能痊愈,只是以后还得当心风寒,免得邪寒入体,再遭恶疾。”
“谢先生还有要事?不知能否让我尽些绵薄之力?”
谢济连忙摆手:“算不上要事,只不过需要去做而已,想来,也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白小姐的好意,心领了。”
“既然如此,那便不再强留谢先生,若是往后遇到麻烦,只管来白家打声招呼即可。”
“自然。”
......
望着谢济离去背影,白意舞愣愣失神。
他这样的人,好像无论怎样都能够活得洒然快意,与以往自己见过的所有士族子弟都不一样。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本该更加风流的人物,却不得不一次次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算计。
转念一想,或许也只有这样的谢济,在她心中才能与众不同。
唯一的遗憾,就是谢济自从来到云阳城之后,就一直没有提起当年两人故事,恐怕他压根就没有当回事给记在心上。
否则怎么就会忘记当初那个总喜欢哭着鼻子跟在他身边,缠着要吃糖葫芦的白意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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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刚才在白府只要你点个头,我就能当场杀死白意舞,那条老狗根本不可能拦住我。”
走出白府的徐名郎,言语之中,既有不满,更有不解。
“白府其余人怎么死都无所谓,但是白意舞只能是死于悄无声息的恶疾。否则,我为何会等到今天才出手?”
“一旦白术发现自己的女儿死因蹊跷,那么这件事情他甚至查都懒得查了,县堂众人包括我在内,谁都得死。”
“别忘了,当年这位白侯爷鏖战三天攻下胡剌城之后,所作所为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的恐怕天底下也就只有谢大将军。”
同行之中,读书最多的秦智自然知道当年那场胡剌大战,鏖战之后,大破城门的白术不收降卒,对于麾下兵士也没有丝毫约束,后果就是近三千把马刀,在城内砍卷了刃。
而那位守城主将一家,最后更是被白术在城内主道之上,纵马活活拖死。
虽然此事已经过去许多年,史书记载也不过是三言两语,但是当旧事重提,这个当年以无数敌军头颅,换来累累军功的白侯爷就不得不引起重视。
“难道说这么好的机会咱们就这样放过了?”
“如今只好蛰伏待机,既然你方才说白意舞的病已无大碍,想必背后有高人相助,这样的人得想办法查出来才行,否则咱们的计划就得处处生出枝节。”
陈煜脸上的失落,难以遮掩,也懒得去遮掩。
“多派人手日夜紧盯着白府,再撒些耳目下去,既然这人不知死活淌了这趟浑水,干脆就让他淹死在这座城池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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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阳城一处清幽古寺里面,有一位未曾剃度受戒,却是清修装扮的中年妇人,一手持有老旧经书,一手敲着木鱼,口中诵读经文,十年如一日,皆是如此。
所诵经文,是佛家的往生经,用做超度亡魂。
这些年死在他夫君刀下的亡魂不计其数,所造罪孽,已经深重,妇人诵经,不求夫君百战百胜能够平安归来,只是希望自己那个可怜的女儿能够少承受这份因果报应。
不知不觉,经文诵至某处,妇人已经泪流满面。
清风摇曳烛火,菩萨怜悯众生,最是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