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家的伙房里,谢济叫了几次春芽,见她没有什么反应,就不打算再让她去给小炉儿里面添柴火,转而让老管家去做这件事。
春芽坐在木墩上面,无精打采,这一趟白府之行,也太过憋屈,尤其是想起那个羊角辫,言语刁钻,就是一个十足的恶丫头,这世间恐怕再难找出比她更让人讨厌的人了。
“公子,一桩恩情一事了,咱们先说好,等白小姐痊愈之后,就离开白府。”
见一直在忙碌着的自家公子,小姑娘一手托腮,思虑一番,又觉得刚才自己的言语多有不妥。
哪还能等她痊愈啊?于是春芽赶紧改口。
“公子,等这副药煎好之后咱们就走,反正你到时候把药材药方都放在这里,吃个三五日,怎么也该好了,更何况山中眼下事情一大堆,耽搁不得。”
谢济转过身来,微微笑道:“就你鬼精,救人一事,如何能够马虎得了,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这个道理懂不。”
春芽十分配合的摇了摇头,这个道理她还真就不懂。
这救人咋还和送佛扯上关系了呢?
门口,老管家抱着一摞劈好的小木块,专门放在小药炉中熬药。
“谢先生,不知能否和你借这个机会单独聊两句。”
捣药结束后的谢济接下来就只需要生火,守着药炉就行,于是点了点头之后,就朝着春芽轻轻说了一声:“先出去找封流玩会儿。”
春芽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就蔫头蔫脑的退了出去。
“谢先生,刚才与你同行的那位竹笠公子可是当日在你出城之后,救你的那个人?”
谢济一边生火一边说道:“老前辈好眼力。”
不料老管家却是自嘲一笑:“好眼力个啥,半个瞎子而已,若不是确定了谢先生的身份,也猜不出来,只不过当日既然是他救了你,我远远躲在一边,对于这个人的吐纳方式有所了解,才能够猜出个大概。”
“老前辈当日也在场?”
谢济猛然大惊,因为刚刚在生火,这才反应过来,难不成之前离开云阳城,这位白府老管家就一路在暗中护送?
“小姐吩咐的,让我务必将公子送到落脚处,因为我见有人出手就一直躲着,最后见你们似乎相谈甚欢,我就回了城。”
“谢先生莫要误会,与你说这些,并非是有什么企图,只是因为如今府内不算安宁,进入白府的人都得格外谨慎,更何况是他那样的一位高手。”
谢济点了点头:“老前辈的苦衷我虽然不知道,但是偌大一个白府,小心总归无错。”
至于道谢言语,谢济则是并未多说,别人不是求的这份谢意,而自己也无须将这份恩情挂在嘴边。
更多的善意与恩情,需要牢牢记在心里。
“听闻老管家如今想要出城都十分困难,可是陈煜在背后捣鬼?”
无论是谢济还是老管家,此时伙房内的俩人,自从关门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意味着很多话,相互之间都可以说。
“陈煜从中作梗的可能很大,现如今,云阳城里,他想要将白家取而代之的这件事情,人尽皆知,没有法子的事情,当初老爷被圣旨匆忙调去燕南道,很多事情来不及部署。”
“说到底,老爷的更多本事是在边关杀敌,而不是这种腌臜内斗,这些年,陈煜已经算是根深蒂固,只是听小姐说完,我才知道,云阳城里,他的势力悄然之间,已经不输白家。”
谢济愕然,白家不才是云阳城的老天爷吗?陈煜当真就已经厉害到这个地步了?
“这些年,陈煜已经悄然笼络起城内豪门大族,加之他大儿子在朝中的如鱼得水,搭上了宫中娘娘的线,就现在陈煜还在畏手畏脚,这还多亏了老爷这些年的威压。”
庙堂宫闱之事,谢济不清楚,反正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豪门大族,多数是表面风光,内里多少辛酸,自己知道。
就拿自己现在来说,有个在大启国一人之下当大将军的老子又如何?为了自己的功名利禄,还不是一样连自己的儿子都算计?
眼下白家又如此,白侯爷威名远扬,自己女儿险些死在城里尚且不知且难救,这种无奈又有谁知?
最是富贵王侯家,身心难由己。
所以谢济如今的想法很简单,安安稳稳开垦勒功山,带着一群人丰衣足食,顺便攒点小钱,以后和春芽偷偷去高阳,替梦里面的那个‘谢济’拜一拜自己的母亲。
想来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将老胡子的剑术学了大半,偷偷摸摸前往高阳,路上的小蟊贼应该是不需要担心了。
至于老胡子和别人打赌比剑,谢济才没有兴趣。
刀剑无眼,万一一个不小心,就能丢了小命。
只有爽约不去才是上策,比剑虽然输了,但是比‘贱’却当仁不让,一胜一负下来,老胡子与人答应的比试就算是打了个平手。
大抵江湖豪杰,真正的高手过招,不就是一招之后,互相钦佩,判为平手,约定他日再战吗?
他日,鬼知道是哪一日。
小炉火烧得正旺,罐中汤药早已煮沸,时不时有沸腾出来的汤药洒在火炉上面,谢济闻声,立马将药罐盖子揭开。
“成了!”
言罢,谢济将端起汤罐,让老管家将炉里的柴火撤去,换上一些木炭。
如此一来,就不用担心柴火生烟熏人。
在谢济的吩咐下,老管家提着初燃的小火炉再次回到白意舞的闺房。
谢济只是让羊角辫等到汤药再次煮沸,取出一碗给白意舞喝下即可。
然后就带着春芽走出房间,轻轻将们关上。
“公子,你怎么不和那位白小姐说一句话呢?英雄救美,这么好的机会诶。”
这个问题,谢济只能装作没有听见,因为往往选择沉默就能解决很多麻烦。
比如,面对春芽很多时候稀奇古怪的想法与莫名其妙的问题。
屋内,羊角辫儿正在一次次用小勺子给白意舞小心喂着汤药。
在这之前,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自己悄悄喝了一大口汤药。
既然劝不住小姐,又信不过谢济,还找不到良医,那就只能和小姐结伴而死。
至于那个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在小姑娘脑海中一闪而逝,不靠谱,更不可能。
所以,在喂完汤药之后,这个从来就不会流眼泪的羊角辫,头一次在白意舞面前,流下了眼泪。
哽咽着小姑娘开始讲起自己和小姐的初次认识到最后成为贴身丫鬟。
桩桩件件,如同发生在昨日一样,只顾着讲话的羊角辫讲完之后,这才注意到,躺着的白意舞不知何时就已经闭上双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