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把朱凝安置在了他位于岳州城的宅子里,下人、护院一应俱全,又有桓王的名衔在,可保她久住无忧。
朱凝很是感激,对宋瑜谢了又谢,宋瑜却自始至终笑得温柔大方,显示小事一桩不必放在心上,倒叫看惯了利益相争、色迷心窍的朱凝一时觉得恍惚。
天水城,州衙捕快严守城门已经整整十日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朱平伯和秦沐再三叮嘱,朱凝离家出走的消息也不可避免地从守城官差的抱怨中泄露了出去,不过两日便已满城皆知,无不议论纷纷。
金刀门白家,也因为这个消息炸开了锅。
几个师兄弟,有的拍手称赞小师妹胆子大魄力足,真乃江湖儿女,有的担心她一个姑娘家在外危险重重,或许会遇到危险,有的则把话头引到了朱平伯身上,十分猛烈地攻击了一番。
这其中,只有两人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一个是心里有鬼的青水,一个是白羽刀。
青水性格内向,众人倒也不疑他,而白羽刀的一反常态让大家好不疑惑。
大家都以为,大师兄那么反对小师妹的婚事,不惜和师父蛮横顶撞,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应该乐得跳起来才对,可怎么能想到,羽刀心中虽然高兴,可更多的是悲哀和死心——他的小师妹,宁愿只身一人奔赴江湖,也半点不考虑与他缔结连理,哪怕是糊弄糊弄朱平伯呢?
如今,他可不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在这段感情里被判了死刑吗?
想到此,羽刀倒也不如何消沉,经过前段时间朱凝的多次拒绝,他早已消沉过了,如今反倒是清醒了过来,且还有几分求而不得的无奈罢了。
两天后,天水城降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把一座灰扑扑的城市装点成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雪停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上了门——舅妈吴氏。
吴氏穿着没有丝毫美观功能的大棉袄,哈着白气,面有急色,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及至把她让进屋里,落下座来,她才风风火火地道:“妹子,你们家是怎么回事?上次相过礼后就没半点消息了,成是不成,倒是给句准话啊!人家方娘子很是不满,觉得这事咱们办得很不体面,每日里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虽说中秋见面,不算是正正经经的定亲,可咱们心里都明白,那顾家姑娘对羽刀是有意的,要不然说句实在话,以你白家的身家,攀得上顾家的亲?顾家姑娘肯点头,你们偷着乐还来不及呢,怎么还拿起大来?”
赵红眉一向知道这个嫂嫂的性情,倒也没有将她的不客气放在心上,一时也是愁容满面。她平素也是个面面俱到的人,怎会在如此大事上有失体统呢?只因这件事,她实在也是进退为难。
这桩婚事她是一百个满意,顾家姑娘也是一百个看中,可儿子不点头,她也不能自作主张去提亲,可让她一口回绝顾家,又实在舍不得,于是只好装聋作哑。
吴氏听到白羽刀没有点头,登时着了火。恰逢羽刀从廷尉司下职回来,刚进家门就被管家拽到了母亲房中。
吴氏见他,当头便喝:“白羽刀,你个造孽的小子!”
“舅母这是说哪里话,好好的为什么骂我?”羽刀被骂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问你,那顾家姑娘,哪里配不上你?”
“我……我没说她配不上我啊?”
“人家没有配不上你,你为什么看不上她?”
“我……我没有看不上她啊!”
“这么说你看上她了?妹子,你听见了,准备提亲吧!”
羽刀大惊,忙喊:“等等,提亲?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怎么就提亲了?”
吴氏气得跳起来敲他的头,恨道:“你个浑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还真以为顾家姑娘看中你,就会一直等你啊?人家姨母可说了,你们家要是年前不拿出个态度来,过了年就会和别家定亲,你到时候就后悔去吧!”
羽刀不耐烦道:“定亲定去呗,我还管得了人家!”
这话一出来,又把吴氏气得动手,还要骂人,却被赵红眉拦道:“浑小子,说的什么话!人家姑娘看中你,你就算不喜欢人家,也得把话说清楚啊!如今顾姑娘因你不作回应,都怄出病来了,这事无论如何也因你而起,于情于理你也应该去探望探望吧?”
羽刀一惊:“她病了?什么病?”
吴氏刚要开口,见赵红眉连忙向她使眼色,顿时意会,急道:“也不知什么病,反正就是身子不爽,也下不来床。大夫说这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
羽刀听罢,立时沉默了下来,面上起了些急色,随即就说要去顾家探望。两个妇人听罢,都松了一口气,笑得狡黠。
说干就干,第二天,羽刀就出了门。
饶是北方道路平坦宽阔,也架不住大雪封路,寸步难行。
羽刀租了一辆牛车,一大早就带着礼物从家里出发,一直到午后才到了六道沟镇。鲁班居的声名在整个晋原府都十分显赫,稍一打听就到了地方,却不想落在眼里,只是一个与名气好不匹配的简单院落。
相比于天水城的座座豪宅大院,鲁班居几乎可以用“寒酸”来形容,无非是普通人家的房舍加了一个宽阔的院子而已。
羽刀纵是再莽撞,到了人家门前,也发觉出自己一个陌生男子无故登门的不妥之处。然而他的处事原则又不允许他认怂后退,于是硬着头皮,敲响了院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人,大雪封住了院子里的木屑味,但在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却闻了个浓郁通透。
“你找谁?”年轻人问。
“我……在下白羽刀,是顾家小姐的……”
话未说完,那年轻人便大喊一声:“你是白羽刀?”
羽刀纳闷,点了点头。
“天水城,金刀门那个白羽刀?”
“正是在下!”
那年轻人越发惊讶,忍不住将他上下打量,不知为何竟露出一股怒气来,冷道:“你来干什么?我们顾家不欢迎你!”
话未落地,院子里传来一声喊:“二哥,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