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城城南,一条算不得热闹的五里长街,名叫福安大街,左右两侧都是稍有身资的普通人家。这些人家的家境是比不上首富朱平伯所在的芙蓉街,却也比常人要宽裕得多,日子过得安稳且舒适。
对天水城的人来说,芙蓉街虽富贵,却并非是一等一的好地方,远不如福安大街那般风水极佳、兴家旺业!
若以风水论,外行人十个有九个都看不出门道,而叫天水城的人都对这一结论深信不疑的,是福安大街的尽头,坐落着桓王府。
桓王府的门楣,远远比不上朱府那般高大阔绰,也比不得郑关清府上的大门高深威严,甚至连许多小富之家都不如。偏偏他坐落在福安大街的尽头,大门正对着街口,端端正正、肃穆大方,充满了浩然正气,被天水城的人抬为富贵宅邸之首。
桓王宋瑜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十六岁成年当日授封王位,第二天便离开皇宫,前往封地晋原府。
献朝的王位分封制度,是从前朝数次皇位相争的惨剧中吸取经验教训,并在开国皇帝手中制定的,至今已流传了上百年。
朝廷法度规定,皇子成年后便需离开皇宫,前往封地定居,无诏不得进京或前往外府。王爷每年享有封地税赋的十中一成,但不得私养管束军队,不得参与地方政务,等同于一个排除在政治之外的富贵闲人。
因为这种制度规定,王爷们也都断了在事业上有所作为的念头,由于无人敢惹,又不缺钱财,所以这些富贵闲人大都过着安分守己却又挥金如土的日子。
晋原府的桓王,算是个小小的例外。
之所以说是例外,是因为桓王自十六岁到天水城至今,已有六年时间。
这六年中,这位名位上是晋原府老大,实际上只能算个有钱人的王爷,非但没有纸醉金迷、游戏人间,反而连王府大门都很少出。
起初,天水城的人都怀疑这位桓王是不是相貌丑陋或身有残缺,才这般羞于见人,后来得知桓王亦是正常人一个,只不过痴迷的东西与别的王爷不同。
旁人都爱酒色,桓王却爱武功,还被岳州三潭山玉泉宫的掌门何小平收为外门弟子,整日不是在山上练武,就是在府中闭关,实在是个武痴。
关于这个桓王,青水是听说过的,只是觉得天家富贵与自己太过遥远,所以从未上心。他从未想过,这位与众不同的王爷与他早有瓜葛。
当在桓王府会客正厅,看见穿一身黑色银龙王服的俞松时,他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完全忘了行礼,直到阎木昔低声唤了他三次,才大梦初醒般地跪地磕头。
俞松倒是面色不显,轻道一声免礼,好似完全不认识青水一般,只看着阎木昔道:“阎教头,本王还在京城时便与你说过话,咱们虽无深交,但也算得上老相识了。如今在这天水城,本王也没什么朋友,阎教头可是难得的故人。只是教头回天水城有些时日了,一向忙碌,无暇登我王府大门,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阎木昔恭敬道:“蒙殿下称一声故人,草民惶恐,受之有愧。草民仰慕殿下风采已久,只因身份卑微、品性粗鄙,是以不敢随意上门叨扰。今日若非有求于殿下,亦不敢贱步临贵地,冒昧上门,还望殿下恕罪!”
宋瑜笑得稳重,道:“阎教头何必如此客气,本王空有一个王爷之名,其实无权无势,不过与教头一般是个江湖散人。若说有什么可说道的,便是本王向来钦慕武学高深之人,似教头这般五阶高手,如能相交更是求之不得。教头有事但说无妨,本王必定尽力相助,只求与教头交个朋友!”
阎木昔忙道惶恐,又行大礼谢恩,这才将侄子被杀、府尹郑关清滥用职权、颠倒黑白之事和盘托出,说到末处,已是泪如雨下,俨然一副受尽欺压、走投无路的可怜状。
宋瑜很是吃惊道:“竟有这等事?教头所言,可句句当真?”
阎木昔道:“自然当真!阎俦的尸体,草民在案发现场亲眼瞧见了,浑身皆是伤痕,胸口的致命伤绝非意外所致。况且,若非心中有鬼,捕快为何要拔出凶器、擦去血污?分明就是为了掩盖真相!”
宋瑜恼怒道:“好个目无法纪、行事猖狂的郑关清,竟敢这般公然袒护凶犯、颠倒黑白,简直岂有此理!阎教头放心,此事本王定会为你做主,必定还你一个公道!”
阎木昔连连称谢,便告辞离开。
直到此时,青水还未从发现俞松真实身份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几乎就要认为,眼前这位气质雍容的桓王和那位亲切和善的俞大哥只是长得想象,而并非同一个人。
直到师父拉着他离开,宋瑜状若无意却又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青水这才认清,这个一直以来便让他觉得来历神秘的俞大哥,真的是当今圣上第四子,而桓王这个身份,也完美解决了他之前所有的疑惑。
阎木昔和青水走后,陆冠山从后堂走出,脸色很是玩味。
“想说什么?”宋瑜问。
“师兄,我觉得你错看了这个陈青水!”
“为什么这么说?”宋瑜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师兄之前说,青水只是个老实人,可你瞧瞧,像阎木昔这样的老狐狸,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他投以十分信任,竟带他到王府来,这岂是一个老实人能做得到的?”
宋瑜却只是笑了笑,道:“老实,并不等于蠢。”
陆冠山瘪嘴道:“话虽如此,可老实和聪明,也一向没什么关系。”
宋瑜笑道:“我倒觉得,老实的聪明人,比老实的蠢人更值得相交。”
陆冠山皱起眉头:“这话怎么说?”
宋瑜笑道:“就拿你来说吧,我若不是你师兄,对你知根知底,就凭你这么聪明又这么不老实,放在身边如何能叫人心安?而青水这样的,就很好。我猜,阎木昔这么看得起他,多半也是因为这一点吧!”
陆冠山倒愣了愣神,一时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