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刀没有在听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向父母汇报自己得到官差的事，而是特意等到赵红眉催问他对与顾家亲事的意见，他才懒洋洋地道：“什么成亲不成亲的，我现在武功武功不济，事业事业不成，哪好意思谈成家立业？”

赵红眉皱眉道：“你这孩子，抽的哪门子风。怎么好端端的，又说起要立事业了？你哪来的事业？”

白羽刀故作生气道：“瞧您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有事业了，就只配在家里做蛀虫了？”

赵红眉不言语，瘪着嘴瞧着他，神情分明在说：你都当了这么多年蛀虫了，才发现吗？

白羽刀看懂了她的神情，越发扬眉吐气，嚷道：“原先没想着立业，只是听老头的话想好好练武，现在想想，武要练，事也要干，两不耽误。所以我最近谋了个差使，到廷尉司弄了个衙役当当！”

赵红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喊起来：“哪儿？哪儿的差使？”

白羽刀故作冷静：“晋原府，廷尉司！”

赵红眉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廷尉司的官差？”

惊讶之余，又觉得不可能，很是惊异地将羽刀上下打量。

“看什么，不认识你亲儿子了？”羽刀好不得意。

“你说真的？你真弄到了廷尉司的差使？”

“那还有假！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我能在您面前显摆吗？”

“你怎么弄来的？那可是府衙的差使，便是天水城的衙门，门槛都要高上了天，多少官家子弟都安排不进去，何况是府衙！你……咱们家没权没势的，一文银子不花，你……你难不成是在做梦吧？”

羽刀原是打算吓唬吓唬母亲，却也没想到，韩之放随口给自己安排的差使，竟在母亲眼里有如此分量，当下对他又是佩服又是感激，也不敢再摆谱，忙将韩之放如何安排一五一十说出来。

听到韩之放的名字，赵红眉这才将他的话信以为真，喜得几乎要蹦起来，忙叨叨地要去告诉丈夫这个喜讯。白羽刀见母亲这般欢喜，一时竟有些愧意，想来自己活到二十一岁，的确只知叫父母操心，于养育之恩无多大回报。

如此想来，羽刀原本只打算用这份差使糊弄糊弄爹娘，如今也想好好干一番事业了。

晚上，白慕华得知此事，也甚是喜悦，难得在饭桌上对羽刀露了笑意，叫羽刀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对父亲出自人生经验的几句嘱咐，诚惶诚恐地全部应承了下来。

韩之放倒是速度快，两天内，不仅说通了父亲韩平，还将羽刀入职的一应手续都全部办妥了。

两天后，廷尉司衙役上门，通知羽刀前去报道。

羽刀不敢耽搁，辰时便恭恭敬敬地等在了廷尉司门外，韩平见了他，知他现已是武人三阶顶级，很是满意。廷尉司虽然不负责抓捕犯人，但查案审案、看管犯人，经手的都是重案要犯，自然也需要些好身手的衙役，羽刀正是合适。其他衙役不管新老，知道羽刀是韩都头的公子介绍来的，武功又高，自然对他也十分恭敬客气。

羽刀原本觉得官府门槛极高，门难进事难办人难做，如今自己如鱼得水，愈发得意，颇有一番想要一展拳脚的冲动。

有了这份差使，赵红眉便也不再追着他问成亲的事，偶尔不死心问一句，他便嚷道：“我这差使刚了没几天，忙得很，哪有时间想婚事，以后再说吧！”

多问了几次，羽刀便不耐烦，赵红眉也就断了念想。

中秋之后，便是重阳。

九月初九，祭祀登高，识得文字又身在他乡的人，总免不得要发一番“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感叹。这感叹落在青水头上，又多了一份思绪和愁苦。

九月初九，亦是他的生辰，也是白慕萍的忌日。

打青水到天水城起，至今已有八九个月的时间，无一日不殷勉勤谨。纵是舅舅舅母对他十分看重爱护，他也始终不敢忘了自己寄人篱下的境遇，因此无论如何也不敢似表哥羽刀那般，日日肆意妄为。

起初在白家，每日做事、练功，从天亮到天黑不敢松懈一点。后来到了阎木昔府上当学徒，更加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恭顺谦卑得几乎都要把脸埋到地下去了。人都是有骨血的，勤勉顺从久了，就难免有那么一二分的不甘心，到了某一个关口便会突然释放出来。

重阳佳节思亲日，又是自己生辰与母亲忌日讽刺般的重叠，若说有情绪要释放，再没有哪一天比这一日更合适的了。

早上起早，青水一如往常地出门，却没有到阎府去。若说阎木昔收徒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不是真的在收徒弟，所以门下几个弟子基本上都是三五天去一回，去了也是混日子，随意地耍两套把戏糊弄糊弄。

唯有青水每日晨昏定省，一点也不敢耽搁，阎木昔见他这般勤勉，想来不传他一些武艺都说不过去，适逢他入了武人二阶，便传了他一套伙僧棍给他。练棍本是三阶的手段，按理说是不该现在学的，可阎木昔传武之前也没说明缘由，青水也只好闷着头学，后来自己揣思，师父的打算或许如一阶学二阶一般，二阶习三阶武艺，也好快快地进步。

想通了师父这一番良苦用心，青水既意外又感激，愈发练功练得勤勉恭敬，去阎府的脚步愈发风雨无阻。

然而这一日，他却不打招呼，毫无防备，旷了课。

其实青水完全可以先去阎府告个假，恰逢重阳，以祭祖为名再合理不过。况且以阎木昔教徒弟的手法，便叫你随便扯谎说牙疼，他也必定准你三五七天假。青水一向小心谨慎，这一日却不知为何，似乎是有意要与什么人、什么事为难似的，偏偏谁也不告诉，自己满城里乱逛了去。

重阳节的天水城，家家户户都焚香鼎插茱萸，以袅袅香烟和丝丝碧叶告慰逝者英灵。青水逛了两圈，本来就心里不舒服，这一下越发堵得厉害，便干脆离了城往城外逛去。

城西五里地，小陀山上澄心寺，钟声幽寂传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