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天水城的时候,青水曾在表哥表妹的带领下,游览过一次澄心寺。当时只觉得山光秀丽、香火旺盛,是个风水宝地。如今心境不同,看到的景致也大相径庭,但见佛寺之中香烟袅袅,也不知是不是重阳节的缘故,多的是焚纸拜求、诚心祷告的善男信女。
许是佛香静心,叫青水莫名心安了起来。
入了菩萨殿,青水诚心诚意地在佛像前磕头礼敬。往常来澄心寺的人,大多都在主殿上香,然而今日却都挤在了东偏殿的神仙宫内。献朝普遍敬佛,北方六府又有个说法,人在亡故后,若将牌位立于佛堂之中,受香火一年以上,逝者便能早登极乐。
于是北方庙宇大都专设一室,作善男信女供奉逝者牌位之用,寻常都是享受一年香火后再将牌位移回家中供养,也有心意至诚之人,将牌位供于寺庙三五年乃至更久,除逝者生死两忌外,便是清明、中元、重阳、寒衣四节,都要到牌位前上香纳贡,不敢有半点疏忽。
青水到天水城后,白慕华也曾想将妹妹的牌位供入澄心寺神仙宫,只是想到妹妹生性冷清,当初父亲过世时,她便拒绝了他将父亲牌位供入佛寺的打算,是以到了她自己头上,白慕华也就不敢擅动。
既无牌位,青水便只能在菩萨面前磕了几个头聊作慰藉。
出了菩萨殿,青水百无聊赖地在寺中闲逛,发现了不少头回来时未曾细看的好风景,现下也不着忙,闲庭信步地赏看了一番。
不觉临近黄昏,青水要下山去,却在经过东偏殿时发现不知何时,门口已有六个汉子把守着。六人穿着虽不起眼,但装扮如出一辙,脸上神色也像经过调教似的,皆是严肃阴沉,一看就很不好惹。
神仙宫里的人早已清退,敞开的大门也已经关闭,青水看了看时辰,虽然日头偏西,但时辰还算早,远不到闭门谢客的时候,便觉得十分疑惑。
看了一会儿,门口的守卫也察觉到了他,一道道戒备的目光便朝他身上落了下来,看得他有些心慌。本着不惹事的态度,青水赶紧要走,这时,神仙宫的门却突然开了,两个披着鲜亮袈裟的老和尚开路,让出一位着墨绿色长衫的青年公子来。
青水一瞧,好不诧异,这人竟是俞松。
俞松与那两个老和尚告礼毕,也瞧见了青水,神色有一刹那的惊讶,随即又化作了那张春风和煦的面庞,笑意盈盈朝他走来,道:“青水兄弟,不成想在这澄心寺遇见你,近来可好吗?”
“劳俞大哥挂心,我很好!”青水回答。
即便知道俞松必定身份尊贵,但几次接触下来,青水原有的拘谨和怯懦已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倒是老友相见的舒心。
俞松点头笑道:“那就好!上澄心寺,可是也在神仙宫立了先人牌位,今日特来上香?”
青水摇了摇头,生硬笑道:“今天是我娘的忌日,我心里有些闷,所以……本该把她的牌位立在神仙宫的,只是她在世时,便不太信奉神佛之事,所以也就作罢。今日到澄心寺,也只是随意逛逛,没想到会遇到俞大哥!”
俞松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牌位设与不设,原在后人的心意,青水心里挂念着母亲,想来她在天有灵,也会倍感欣慰了。”
青水笑了笑,未作应答。
俞松道:“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听闻你拜了前任禁军教头阎木昔为师,还未来得及向你道喜呢。阎老先生武功高超,虽然大半生教导禁军、守卫宫城,但其实是位不可多得的江湖高手。你有一个五阶武者的舅舅,如今又遇到更高明的名师,想来突破三阶晋升武者,也是指日可待!”
一番话说得青水有些发懵,有许多惊讶和疑问,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俞松皱起眉头:“怎么了?”
青水诧异道:“俞大哥怎知,我拜了阎老先生为师?”
俞松笑了笑:“此事早在天水城传开了,我如何能不知?旁人或许只关注那日朱府的讲和宴上,阎老先生与你舅舅白慕华下场切磋,对你不甚关注。我与你缘分颇深,自然把你受了伤,又被阎木昔收为徒弟之事听进了耳朵里!”
青水点了点头,一时竟觉得心口十分温热,又笑道:“所以俞大哥方才说,师父的武功比我舅舅要更高明,也是听闻讲和宴那一场比试,师父获胜的缘故吗?”
俞松的神色微微一闪,很快恢复了正常,笑着点了点头。
青水笑道:“即便师父武功高,架不住我天资平平,也算不上多勤奋努力,想要达到三阶都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更别提突破三阶晋为武者了!俞大哥对我的期望,只怕要落空了!”
俞松大笑了起来,道:“兄弟何必妄自菲薄!你天资如何,我无从知晓,也不重要,习武之事一向不是以天资高低来判断的。”
青水道:“俞大哥这话,我倒从未听过,向来只听人说练武功一看天资二看机缘,怎么……”
“这便是世人对习武之道最大的误解了。兄弟可听说过七界天?”
“听说过!”
“七界天上,现有‘青红四仙’和‘天残三鬼’七位七阶武师,都是世间难寻的绝顶高手。要以世人成见,如此高手,岂不都是天资奇绝之才?可事实上,七界天以天资和天残划分两派,‘青红四仙’乃是天资派的代表人物,都是年少成名的天才。天残派的‘三鬼’却恰恰相反,都是天资平平之辈,前半生籍籍无名,一直到四十来岁才武功突飞猛进,如今能与‘青红四仙’比肩!可见习武之道,天资过人自然是难得的天分,却并非唯一的坦途!”
青水听得十分惊异,一来未曾听过七界天上如此秘闻,二来更是震惊,天资平平之辈竟也能达到七阶绝顶水平,当下连话也说不出来。
俞松见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似勉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