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羽刀提出实战练习的法子时,青水还没有真正理解,等待他的生活将是什么。
等以赵途安为首的五个师兄——包括一个比他还小两岁的刘苗易——缠腰束手地将他围住,他才知道,便是躲过了“刀眼子”表哥,要在二阶武人的练习法门中得取进益,是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的。
这代价就是——挨揍!
若不挨揍,便不能紧皮强筋,也就无所谓长力气,由一阶迈入二阶了。所以理论上,这揍挨得越多、越狠、越频繁,对他的进益就越大。不过舅舅到底疼惜他,宁愿他武功进步慢些也不愿他吃太多苦,是以对弟子们嘱咐嘱咐再嘱咐。
这可叫弟子们为了难。
下手重了吧,他们也不愿意,下手轻了吧,又怕小师弟长长久久的没进益,到时候师父又难免责怪。
于是乎,这法子最后折变定型,变成了由功力最浅的六师弟刘苗易,每天专负责和青水打架玩。
刘苗易年纪再轻,功力再浅,也在金刀门外门练了五年,在内门又练了整整一年,是个皮肉十分紧实的正经二阶武人。与他对招,青水依旧只有挨打的份,而且由他一人出战,已是几位师兄退让再三的结果,刘苗易自然不能再放水,于是全力以赴的一顿拳脚招呼下,青水头一天就被打得吐了血,晕了过去。
晚上,舅母亲自为青水身上的淤肿上药,一面对几个弟子破口大骂:“你们也太不知轻重了,青水的武功如何,你们心里没数吗?就不知道让着他,就这么下死手地打?什么拆招增长武功,我不懂,别跟我说这个!你们师父老糊涂了瞎安排,你们就听,自己脑袋不知道想?要是青水有个好歹,看我不一个一个揭了你们的皮!”
六个徒弟站在床边,大气也不敢出,他们一向是知道师母人善心好,平常不大发脾气,可一发脾气就是大脾气,谁也拦不住。好在不多一会儿,青水就醒了过来,大夫也说无碍,赵红眉的气才消了许多。
晚间,白慕华从外间回来,得知青水被打昏过去的消息,匆匆地赶过来,也免不了挨了妻子一顿训斥。白慕华丢了面子,自然要从别处找回来,于是几个弟子再一次遭了殃。
事了,赵红眉大手一挥,道:“青水本来身子就单薄,哪禁得住这么打!这帮混小子下手没个轻重,要真有个好歹,咱们怎么向妹妹交代?听我的,这事就此打住!”
白慕华一时拿不定主意,白羽刀又要发表意见,硬生生被母亲一个冷眼给瞪了回去,又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了一顿,说都是他出的馊主意。
白羽刀熄了火,几个弟子自然不敢说一句话,白慕华见状,也只好作罢,青水这时却坐起来道:“舅母,这法子是我愿意的,若不叫我练武,平常在家里也不知道干什么。既然打定了主意要练武,我还是想好好练,能看得见进步最好。我底子薄、基础弱,人都说笨鸟先飞,我再不吃点苦头,练来练去不得要领,又有什么意思呢?”
赵红眉头一回听青水说这么多话,言辞恳切,心里火气立即消尽。青水态度执拗,再叫她拦阻已是张不开口,只能咬牙切齿地叮嘱弟子们万万要注意分寸,又着实的恐吓了一番,这才放了心。
往后,青水还照着这个法子练功,只是众弟子不敢再让六师弟刘苗易下场,怕他不知轻重再把青水给打昏了。赵途安、赵英几个大弟子轮流与青水过招,招式更老练,也能在要伤他要害时及时收住手。
临近春节,天水城已下了两场雪,天气越发冷了。
青水每日和师兄轮流过招,从早到晚身上都是热汗,渐渐的竟连棉袍也不再穿,只着一个单衣便在雪地里打滚。过了这些日子,他虽没觉得自己功力有多大长进,但明显的体能好了许多,一连打上一个时辰,也不觉得累。
腊月二十四,白家吃上了小年的团圆饭,白慕华、赵红眉、白羽蝶,包括羽刀、青水在内的七个内门弟子,外加在武馆教学的赵练、方子州两位与白慕华同门的师兄弟,并他们的家中老小,满满当当坐了两大桌人。
过完小年,便要筹备过大年,入了腊月便忙着备炭腌肉储干菜的管家白福,这阵子更忙得脚不沾地,每日和小厮东街跑西街转,买红纸、买灯笼,买糕点、买酱货,活鸡活鸭,半扇半扇的猪牛羊肉,柴米油盐,鲜果蜜饯,将白府厨房西侧的仓库堆得满满当当。
这还不够,他还得匀出工夫来,和夫人商量两位教员、五位弟子的年礼。白家还有城里两间铺子和城外十几亩地,到了年下,掌柜、伙计和佃户,都需在月俸、分成之外有个吉利的表示。
这些算是关起门来的家里事,都还不打紧,关键是与白家有往来的武家、商铺、楼馆,尤其还有地面上的差官、分片的巡捕,都得在年前一一的去打点。年后走亲访友,那些薄礼反倒不在话下。
就因着这些礼节,连平日得闲会来看弟子们耍一会儿拳脚的师娘赵红眉,这些日子也没了闲心,整日在书房点灯熬油,将算盘珠子拨拉得噼里啪啦响。这些事本来是做惯了的,年年都有既定的规格与流程,偏今年与往年不同,家主白慕华头一次在这项工作上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赵红眉自知丈夫从不过问这些琐事,一旦开口,便需遵循,于是只好按照他的指示,在原有的工作上重新预备和谋划,将北风紧吹的深夜熬得越来越长。
大年二十八起,一份份礼盒刷着红漆、包着绸带,由小厮们抬了出去。这天一早,白慕华也早早的出了门,白福亲自拿几个不起眼但十分精致的礼盒紧随其后,神色都有些紧张。
到了掌灯时分,两人才回来,白慕华一脸疲惫,白福也十分丧气——礼盒仍在手里提着。
赵红眉一见此,就知道事情没办成,却还是不死心地问:“怎么,汤总镖头不收吗?”
白慕华叹了一口气,很疲惫地闭上眼,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