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顺是个孤僻又倔强的人,他的电话从来都是被他撇在家里,出门也不愿带在身上,因为他觉得别人不会打给他,他也用不上电话找别人,大多时候都是放在家里,以致于春生每次打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有什么事都要选在晚上的时候,或是打给邻居冯二,孩子们与他说,他也不拿这当回事儿,全然不顾儿女们的担心。
能拿起电话主动打过去,尤其还是打给铁蛋娘,说明这次是真的动了心,也不知思量了多久,自己做了多大的思想斗争呢。
铁蛋娘偷乐,嘴上答应着:“行,治好了病我就回去,”也不忘嘱咐张德顺:“你一人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们这个年岁了,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身子坏了可就是儿女们的累赘啊,饭菜放锅里热热再吃,别冷汤冷水地下咽,眼下虽说是春天,可也才化了冻,那棉衣服可不能脱得太早了。”
张德顺心里暖暖的,这些话春生也时常对他念叨,可他听起来却没有象铁蛋娘这般有滋味,心里荡起了涟漪,并开出了花朵来,他假装生气:“一走就走了那么久,也不想着给我来个信儿,你要再不回来,我就想着哪天去看看你了。”
铁蛋娘一听着了急:“别介,天冷路滑,你可千万别跑来,我再冶两个疗程就回去,不骗你,你就好生在家等着就行了。”
铁蛋娘可不想让张德顺来,她现在被病魔折磨的惨样,哪还有心思见人,亲朋都不想见,何况是张德顺呢,铁蛋娘是那么爱美的一个人,现在脸也瘦得塌陷了,皮肤松驰了很多,皱纹也跟着增加,头发越来越稀少,她不想自己这样的状态被张德顺看见,她想等自己胖一些了,重新长出了头发,气色红润的时候再回瓦拉尔家去。
张德顺在电话里与铁蛋娘约定:“那也成,你好生养病,记得不管怎么样,我都在家等着你……”
放下了电话,张德顺才心安了些,这段时间他一直惦记着铁蛋娘的病情,可又放不开脸面去询问,也不好意思向别人打探,问了几次冬生,都是支言片语应付了事。
张德顺就这么在心里苦撑着,原想着春节时候铁蛋娘该回来了,可是仍然没有等回来,就连冯朵都没有回娘家来,张德顺猜想铁蛋家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最大的可能就是铁蛋娘的病情严重了,他惶惶不可终日,想来想去终于想通了。
他与铁蛋娘都是年过花甲的人,人生所剩的日子不多,世事这般无常,说不定哪一天哪一刻会出什么事,还在意些什么脸面过往的,再不抓住岁月可就真的来不及了,一切就都晚了。铁蛋娘这次患病更让张德顺想明白了,有些事情是不能等的,你在精心地等着一场花开,等来等去没准就成了枝叶凋零。
所以他只盼着铁蛋娘这次病好后,他将要改变以往的沉默,一定要鼓起勇气选择自己的生活。
自打春天纸业出现生产危机,春生就留在了呼塔县,也一直兼任春天纸业的总经理,她必须把这个厂子转亏为营才能放心离开,经过一年多的运转,工厂各项工作运营良好,春生总算松了口气。
车间的生产都交给了刘国仁,全厂管理他可能稍差些,若说生产具体管理,春生觉得还非他莫属,可是刘国仁毕竟是担任过总经理的人,降职任用了一年多,刘国仁没有丝毫的懈怠,工作热情很高,表现也很好,春生正想着要把他官复原职。但也要等时机成熟,这次提拔上来若再犯了错又该怎么处理呢?
其实在刘国仁这里,内心早已不淡定了,春生把他拿下来,他表面上坦然接受,可内心也是无比痛苦的,春生一直自己担任总经理,这还让他好受些,就怕突然再调来个人当他的上司,方方面面都管着他,想想都让他难受。
刘国仁心里还有一点想不开,就是那次他冒死冲进火灾里救春生,现在手上还有着伤疤,但春生似乎没有对他表示过多的感激,这让刘国仁很难受。
他觉得春生应该多少顾虑一下他的感受,若是只自己一腔热血,春生不领情,不体谅,那么再怎么努力都是白费力气。
并且刘国仁的媳妇王翠霞早就受不了了,她在工作上没有什么本事,就只能回家来作刘国仁:“这也太窝囊了,一家人就这么被她捏箍,一年多了还没有给你个说法,我看她是不打算用你了。”
刘国仁心烦意乱,垂着头不言语,他不愿与王翠霞说话,他一搭话,两个人准吵架。这些年王翠霞的无理取闹他已经深深领教,只能是不理她,任由她去说,去耍着泼。
见刘国仁不应声,王翠霞更来了脾气:“拿我当劳力使唤了一年多,也该解放了,劳改犯还得有个期限呢,在她这里竟成了无期劳动改造,一天天累的我腰酸背痛,快要累死了,你也不知道心疼,到底还要不要我这个媳妇了。”
刘国仁被吵得无奈,批评她:“你也不是没干过活的人,原本就是工人出身还装什么娇小姐呢?”
王翠霞来了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都松散几年了,哪还能适应车间里的工作强度?”
刘国仁抢白她:“不也没完全当成车间工人吗?有我在这当部长,你不是也少出不少力呢吗,干点儿活儿能咋地?也累不死!”
见刘国仁不顺着自己说话,王翠霞彻底闹开来:“原来还想要盼着累死我呢?你个狠毒心肠的,我死了与你有什么好?你是想无拘无束的找那女老板去吧,我看你们两个就是合着伙欺负我,把我算计死了,你们两个好在一起。”
刘国仁听着王翠霞这不着谱的话,被气得没招,只能自顾离开。
家里有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老婆可真是够受的,刘国仁本就心情不好,她不但不能安慰劝导,反来火上浇油,使刘国仁焦躁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