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现在彼此对视，谁也没有先说一句话出来。

虽说看起来是剑拔弩张的紧张状态，实际上柳文也不可能做出什么真的大逆不道的行为来。

等了一会，陈文茵才道：“今日之事，朕可以都当做没发生过，柳太师和各位卿家就此回去，这件事情也不要再提了。”

柳文听到这话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他已经做到了近乎逼宫的地步，当然不可能半途而废了。他在陈文茵准备转身的时候忽然跪下，连带着他身后的文武大臣一同跪在地上，山呼：“请陛下移驾真定府！”

陈文茵咬牙切齿，回过头瞪着柳文喝道：“怎么？你是真的打算逼宫了？”

柳文赶紧低头道：“微臣不敢。”

陈文茵指着跪下的这一片人，吼道：“不敢？那你倒是说说看，你现在做的是个什么事？”

柳文道：“臣等恳请陛下以天下为重！”

陈文茵狠狠甩一下袖子，她知道柳文没什么祸国殃民的心思，所以一直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若眼前的不是柳文，她恐怕早就一掌劈过去了。

柳文不知是猜到了陈文茵不愿杀自己，还是秉持着马革裹尸的心怀，反正他现在是一步不退，看那样子丝毫不打算给双方台阶下。

在品格和能力上，柳文无疑都是一个顶尖的人物，可他这等固执却让陈文茵感到十分头疼。他有自己的坚持，一旦认定一个事情后就会坚定不移地去做到，哪怕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只要他觉得值得就好了。

这么说来，他恐怕完全没考虑过陈文茵想不想杀他的问题吧？只要他觉得此举是真的能够救国，那就是被陈文茵杀了又有何妨？

他是这么大义凛然不错，可陈文茵总不能真的就杀了他吧？他于国有功不说，现在还是文臣之首，自己多处要仰仗他才是，这可怎么办好？

陈文茵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暗暗做了几次深呼吸，把自己想要砍死柳文的冲动努力压了下来，这才抬头道：“这件事情，朕会考虑的，你们先退下去吧。”

她想彼此各退一步，现在就偃旗息鼓，具体问题到时候再具体分析好了。可没想到柳文却并不这么想，柳文大声道：“兵贵神速，请陛下早做决断！”

陈文茵好不容易给两人都找到了台阶，话也说得这么明白了，可柳文还是死缠着不放，这让陈文茵十分恼火，她回过头来瞪着柳文，喝道：“朕说了，今日不议此事，柳太师若是执意非要谈这个问题，那就是抗旨，议论此事前朕就可以先治你的罪！”

这一回，任谁都看出来陈文茵是真的生气了，有些胆子小的文官便在柳文身边低声道：“既然龙颜大怒，柳太师不如先顺着陛下的意思，把这事情按下不谈。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等陛下消气了、冷静了，自然能明白柳太师的良苦用心才是。”

柳文却看也不看那人，只是大声道：“若是陛下要治微臣的罪，微臣无话可说，只要陛下肯移驾，微臣的人头甘愿奉上。”

陈文茵指着柳文，气得手指都在颤抖，她胸口剧烈起伏，好一阵子才微微减弱下来，怒道：“你啊你，好你个柳文，你就这么想死？好，朕成全你！来啊，给柳太师带去天牢！”

左右立刻有人来抓柳文，那些和柳文一同进言的文文武武一看这架势，赶紧上前围在柳文身边，跪下来连连向着陈文茵求情讨饶。

这时候陈文茵在气头上，哪听得下去他们说的话？厉声喝道：“你们都给朕让开！你们和柳文一同逼宫的事朕还没说呢，如今自身难保还想着要出面保下柳文？”

这话一说出口，不少胆小的文臣武将立刻傻了眼，真就在那里一动不敢动了，甚而还有吓得浑身发抖的。但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人颇有些硬骨头，他们仍旧挡在柳文身边，挺着身子护着柳文，还连声叫着：“陛下若要杀柳太师，臣等愿意从死！”

这时候柳文忽然起身，排开众人走到前面，在陈文茵面前重新跪好，俯伏在地道：“陛下，这些将军大臣们都是咱们偃月的中流砥柱，如今陛下被困孤城，这些人都用得到才是，还请陛下只杀微臣一人，放过这些文臣武将们。”

陈文茵虽说刚刚气冲上头，可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现在稍微冷静下来，就知道刚刚自己的话是说得重了，于是低头看向柳文道：“柳太师，你也是朕信得过的人，朕不想真的伤了你。这样，你权且带着大家回去，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好不好？”

柳文仍然俯伏在地，一点也没有抬起头来，陈文茵看不见他的眼睛，也就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于是陈文茵又问了一遍，问他能不能就此作罢？柳文道：“微臣冒死逼宫，其罪当诛，请陛下降罪！”

柳文这家伙，当真是个油盐不进的。那时他凭着这样的性格折服了哈拉汗，在必死的境地里换回一条命来，如今又是凭着这样的性格进逼陈文茵。

陈文茵现在被柳文架到了一个两难的位置，如果陈文茵不同意柳文的移驾之策，就一定要在这里处置了柳文；若不想处置柳文，就要同意了柳文的移驾之法。

这二者无论哪一项都不是陈文茵想要的，她咬着嘴唇思考着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那一众文臣武将跪在地上，屏住呼吸也在等着陈文茵的决定，柳文是他们的精神支柱，如果柳文真的死在了自己皇帝手里，他们没有信心还能为了这位皇帝拼上性命。

最终，陈文茵低下头，看着眼前的柳文，缓缓道：“柳太师要不要跟朕打个赌？”

柳文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问道：“陛下想赌什么？”

陈文茵冷冷一笑，道：“就赌定山王到底是要拥兵自重，还是要带兵勤王？”

柳文没有说话，他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去接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