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风雨荡，金甲镇城垣。

百胜寒胡胆，三年铸旅魂。

弥江飘虏首，漫野荡旌幡。

碧水鸳鸯远，孤身守库门。

这是当年岳邦媛在西北破敌之后，不知哪个无名秀才写下的一首诗。可能是想借此称赞岳邦媛一番，好讨个声名也说不定，但事实上岳邦媛道最后也不知道这诗到底出自谁手。

唯一知道的，只有这首诗流传很广，很多人都知道它。

就是陈文茵当年也背过这五律，那时她觉得赞扬父母亲的作品都值得一看，如今想来，这诗还真是乏善可陈。

怪不得那秀才留不下名字来。

可唯独到了今日，陈文茵又想起这首诗来，好似它写的不是自己的母亲，反而实实在在就是自己当下的境遇。

尤其最后那一句“碧水鸳鸯远”，不就是在戳着自己的脊梁骨？

她望着眼前的城池，不禁微微叹一口气。

她终究与心里的愿望越离越远了，她终究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眼前是东京城，从她兵围东京的一刻起，这条路就没得回头了。

城墙上的将领打眼望去，看见城外立着数不清的人，飘扬着数不清的旌旗。

那旌旗上面什么字都有，“刘”“杨”“马”“赵”……却偏偏主阵的位置没有大纛举起。

这军队看着就好像不知多少部队混合而成的杂牌军一般，没有统一的指挥，只是各自为战。

若是如此，即使人数众多，那城上的守将也有信心击退他们。他是凭着军功一步步打到今天的，像这样的围城战他不知打过多少次了。

他凭着城墙大声喊道：“来者何人？”

这里是京畿重地，外族想打过来怎么可能不被提前知晓？这只能是自己人的部队。敢兵围京城，这些人是要造反吗？

“此乃镇国高阳公主的部队！”

忽然下面传来一个声音，听起来是个少年人的声音。

那守将听到吓了一跳，倒不是那少年的声音有多大，他真正惊讶的是里面的内容——这是镇国高阳公主的队伍？

他迟疑了一下，大声问道：“若是公主的队伍，还请公主来亲自跟末将对质！”

过了一会，一个人影骑着一匹白马，从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

那身影能看出是个女子，可与这守将印象中的陈文茵有些不同。

记得陈文茵是惯穿白衣，身着银甲的，这怎么是个红袍金甲的女将？这般打扮的女将，在偃月只有一个人——圣平郡主岳邦媛。

难道是郡主亲自来了？若是要犯上作乱的是郡主，那事情可就麻烦了。郡主与陛下权位相平，她若是有意夺取皇位，朝堂中必要分成皇派和郡主派，到时庙堂分裂，国将不国，加上外族的虎视眈眈，恐怕国家将受灭顶之灾。

那女子上前到近处，大声道：“我便是镇国高阳公主陈文茵！”

那守将问道：“可有凭证？”

那女子喝道：“你身为京官，难道不认得我？你只管下来看看，便知道我是真是假！”

那守将心中叫苦不迭，难道他不想下去看看？可如果这是假的，自己一下去就被擒住了可怎么办？

他想了一下，换了话题：“公主此来带着如此众多的兵马，又是所为何事？”

陈文茵在城墙下面盯着上面的将领，深吸一口气，大声回答道：“即位、称帝！”

这话一出，上面不止那将领，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高阳公主殿下要造反？这可有点不可思议了。

那将领定了定心神，大声道：“若是公主执意如此，末将作为京城守卫，便只能与公主决一死战了！”

他本以为自己当上这个京城守卫只不过是领了个闲差，哪知道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要来一场生死大战了。

他下令全城戒严，镇国高阳公主举兵围城的消息立刻通传四方，但城中的人已经出不去了，所以他们再怎么慌乱，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身在城墙上的这位守将了。

他听说有的大臣嚷嚷着要人出去传令，招人入京勤王，心里就觉得一阵好笑。

能不能出去尚且不说，勤王？勤的哪门子王？如今先帝新丧，新帝未立，要来勤哪个王？

他正准备着守城的手段，有条不紊的准备着和陈文茵一决生死，忽然听到下面有人喊道：“金兄弟荣升开封卫上将军，兄弟我还没来道贺呢！”

那守将听了微微一愣，回头看向城墙下面，见到陈文茵身旁多了一人。

那人他认得，姓李，是在外面做节度使的。

“李兄，你怎么也来行这等篡逆之事？”

那李节度使笑着回道：“金兄弟，咱们当年同在豫王手下供职，还记得曾发下过什么誓言吗？”

他当然记得在豫王手下的时候，可那时发下的誓言有不少，如今李节度使说的是什么？

那李节度使大声道：“我们今日都是应了‘镇北平西令’而来！”

这话一出，那守将身子猛然一抖。

只要是曾在豫王府供职的人，都知道“镇北平西令”代表了什么。他嘴唇微微抖了一下，喉头一颤，咽了口唾沫。

他对身边人道：“准备好弓箭，只要我一下令，立刻将下面两人乱箭射死，不必管我。”

身边人答应之后，他立刻下令：“开城门！”

众守军一时不知所措，在他继续催促下才缓缓开了城门，他一骑出城，快速来到陈文茵身边。

如今离得近了，他才确实看见陈文茵的面容，那的确是他记忆里的镇国高阳公主。

他上前向着陈文茵拱手道：“请恕末将不能全礼相见，那‘镇北平西令’能否让末将过目？”

陈文茵转头看向身边的李节度使，见对方点点头，于是将令牌取出，上前交到了金将军手中。

金将军将令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确定了那令牌就是豫王府的“镇北平西令”无误，随即翻身下马，单膝跪在陈文茵面前，将令牌双手奉还给陈文茵。

“末将金有成，率领开封全城守军，应令开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