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公子的尸身,停放在第二进院落的左耳室里。
此刻胡钦、萧青云、江远行、方直、周仵在耳室中查看尸体,室外挤着其他军士、捕快。
看着胡钦略带颤抖的肩膀,萧青云叹息着上前轻拍了拍。
看到胡公子的尸身,周仵愣了愣,随即轻轻解开胡本固的衣服,小心的查看着尸身。
“奇怪。”周仵道。
其他几人虽然不是仵作,也看到了尸体的不寻常处。
“确实如小直所说,胡公子在左腿中部有一道伤口,伤口约手掌宽,看深度不到指节深,这样的伤势无论如何也不会致死。”
“除非受伤之后,不进行包扎,放任伤口流血,导致失血过多,但即便是这样,也需要一刻钟以上的时间才会有生命危险,当时张管家也在,没理由就这样看着伤口一直流血致死。”
周仵在江远行帮助下,把尸身翻了身,仔细查看背部后,又将尸体翻了过来。
“除了腿上的伤口外,确实没有其他致命伤,看胡公子的面色,还保留着血色,并不像是失血过多而死,那胡公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按理说张管家一定知道,但是他似乎有什么不愿说出的内情。”萧青云补充道。
“还有一点最奇怪。”
“什么?”胡本固赶忙追问。
周仵按了按尸体的小臂道:“胡公子的身上并未出现尸斑,身体也未僵直,还保持一定的柔软。”
周仵接着又轻轻拨开胡本固的眼皮:“甚至瞳孔尚未完全扩散,这……”
“怎么样?”
“人死之后通常在一个时辰左右就会出现上面的情况,看尸体的状况,胡公子应该死去不到一个时辰才对!”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其中的含义再清楚不过。
方直刺伤胡本固是在昨日深夜,如果胡本固死去并不久,那他的死亡就必然由其他原因导致。
“而且,最奇怪的是,你们看胡公子腿上的伤口,伤口边缘竟然有结疤愈合的倾向,人死之后血液停止流动,伤口绝不会继续修复。这种程度的修复,说明胡公子受伤后至少经过了三四个时辰才真正死去。”
周五看了看尸体的脸,胡公子额头上一点殷红的“刺青”。
这是当下流行的一种装饰,并非真正的刺青,而是以朱砂、胭脂等混合而成,用特殊的方法处理可以保持在皮肤上十几天,尤其受世家公子所爱。
周仵看着这朵樱花一般的刺青,下定决心,目光示意江远行。
江远行叫外面保持安静后,关上了耳室的门,跟胡钦大概解释了下周五要做的事情,胡钦半信半疑地站在一边,看着这位仵作“做法”。
胡钦只见周仵先是在尸身旁静立了将近一刻钟,直到一切都静了下来,周仵的呼吸缓慢悠长,如同一道潮汐,接着周仵附耳到胡本固口边,就像在听他说话。
所有人都凝神看着周仵,周仵的眉头却越来越皱了起来,片刻过后,却见周仵缓缓挪动耳朵,往胡公子脸部上面挪去,刚刚挪动额头处,周仵就像耳朵被毒蛇咬了一口,猛然弹开,所有人都是一惊。
江远行扶住站立不稳的周仵,周仵挥了挥手表示无大碍。
“你听到了什么?”
“很嘈杂,什么也听不清……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像是有很多人在一起争吵。”
不知为什么,江远行突然想到了丁灵,之前一同查案时虽然丁灵没有给过什么提示,但是江远行却可以从她的反应中推断出一些事情。
这几天丁灵既不上衙,也不跟着一起查案子,就赖在江远行的大院里。
大概是受伤之后的恢复吧,江远行暗想……
萧青云道:“那验尸就先到这吧,我们看看张管家怎么说。”
现在铁证如山,胡本固必然不是因为昨日方直刺伤而死,张管家再不能抵赖,不知他又会如何说。
众人鱼贯向最后一进房屋走去,张管家被胡钦派人看管在那里。
周仵远远地缀在众人身后,江远行和刚刚脱离了嫌疑的方直便也跟着周仵。
“周仵,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江远行小声问道。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但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
“其实刚才我听到的声音虽然嘈杂,但是还是听清了两句话。”
“你听到了什么?”江远行急问道。
“似乎是什么‘漂亮的小妹妹’,什么‘你该对我负责’,总之都是一些调笑的话。我看胡同知已经够悲伤的了,这些与案情无关的还是不要说出来惹他伤心。”
“说来也是,突然发现自己的儿子死了,而且还是一个寻花问柳强抢民女的好色之徒,这让一个父亲怎么接受……”
“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胡公子有些熟悉?”方直道。
“是不是前天花满楼开业?”江远行道。
听江远行这么说,方直和周仵齐声道:“对”,惹得前面的人都回头看这三人,三人才连忙低下头去。
前日花满楼开业,除了三教九流之外,最多的当然还是这些达官贵人,世家公子。
这些贵人通常都是坐在雅间中,或者是姑娘的闺房中饮酒作乐,这位公子却是特立独行,他和其他普通人一般坐在大堂中。
只不过,其他各桌都是一桌人一两个女子陪酒,胡公子是一个人一桌姑娘陪酒……
“这么说来确实是那天大堂中最招摇的那位。”
周仵突然道:“那天你们可有看到胡公子额头上的刺青?”
方直和江远行都摇了摇头。
“难道……”周仵突然惊呼出声,说着便回头向耳室跑去。
走在前面的萧青云询问,江远行道:“周仵似乎有什么发现,我们也去看看。”说着带着方直折回。
萧青云和胡钦对了个眼色,同时回头,于是一众人又都折返回存放尸体的耳室。
只见周仵屈身在尸体之前,不看旁处,只专心致志看头上那朵刺青。
“胡同知,令公子可有在额上刺青的习惯。”周仵头也不回道,放在平时,这样的举动难免逾礼,但是此等情况下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案件身上,并无人在意。
“说来惭愧,平日军中事务繁忙,对于本固缺乏教导,这些我并不知……”
片刻过后,张管家被两名军士提了来,看到胡公子头上的刺青,张管家一愣道:“公子昨晚并没有这这刺青,就在丑时死之前还没有——”
张管家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却已然晚了。
方直与云逸前往这处宅院救人是在亥时末,而胡公子是死在丑时,人非方直所杀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混账,你到现在还想抵赖吗?说,本固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何要诬陷北府的人?”
张管家身子已抖得如筛糠一般:“因为我怕……说实话没人会相信。”
“到底是谁杀死了本固?”
“我也不知道,好像是……是……一道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