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行带众人迎出去,自己的担心果然应验了。
两个军官穿着的人站在院中耀武扬威。
一个鼻头带钩,状如鹰嘴的人正在与通报之人争吵:“通报之人已经来过这么久,江捕头还迟迟未到,不会是戴罪潜逃了吧。”
另一个方脸宽面之人却是沉吟不语。
江远行赶紧迎上拱手去:“赵千户,魏千户,好久不见。今日我家中有些不便,来得晚了,刚知道指挥使有事差遣,正追捕过去。”
前面说话的姓赵的千户,拉长了音调道:“是啊,江捕头,好久不见。”
“不知江某犯了什么罪,又为何要潜逃?”
赵千户冷哼一声:“江捕头指使部下刺杀胡同知的儿子,难道还要抵赖吗?”
眼看气氛冷下去,旁边的魏千户赶忙打圆场:“魏千户,此事还没有定论,不能断定就是江捕头指使。江捕头,还请跟我们去南府协助调查。”
对于赵千户故意的非难,江远行并不吃惊,之前的过节让他有如此态度是意料中事。
让江远行心中掀起波涛的是赵千户话中所透露出的事实,方直杀人了,还是那个胡同知的儿子。
同知是卫所中的二把手,相当于副指挥使的职位,可谓位高权重。
如果这个人是死在别人手中,江远行或许还会拍手称快,但是如果真是死在方直手中,那就麻烦了……
半个时辰过后。
江远行带着周仵王顺,同两位千户一同来到南府。
一进门,江远行就感到南府中紧张的气氛。
堂内的人明显分成两个阵营,孟笙和南府一众捕快在大堂西侧,见到江远行,孟笙沉沉地点了下头,眼中掩不住的忧色。
另一拨人则都是军中打扮,赤红色的战袍外罩山文甲,胸前的护心镜闪闪发光,整齐的军服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江远行还未站稳,责难声已至:“江捕头好大的官威,要这许多人才能请得动。”
江远行寻声看去,说话的人一撮细细的八字胡,正是自己打过交道的胡钦胡同知。
“今日家中有些事耽搁,所以上衙晚了些,知道后就马上赶过来——”
江远行还未说完,就被胡同知打断:“哼,不知道还以为你畏罪潜逃了,莫不是在销毁证据。”
“此话不知从何说起?”
“哼,到现在还在装傻,你的部下杀了我的本固,难道不是你指使的?”
胡钦言语激动,身体已是有些颤抖,江远行第一次知道胡同知的儿子叫胡本固,老来丧子,江远行对于这位胡同知不禁也有些同情。
“胡同知丧子之痛江某同样深感痛心,但是第一,我对于胡同知所说的事确实不知,更谈不上什么指使,第二,我的部下我了解,我不相信小直会杀人。”
“你们看,人证物证俱在,竟然还在狡辩。来人,给我带走!”
“且慢,胡同知想抓人可以,可有刑部的批文,可有驾帖?”
“哼,杀了我们金陵卫的人,哪里需要批文。”
“金陵卫也要受朝廷节制,再说,胡同知的儿子可有参军?为何算是金陵卫的人,胡同知如此公私不分,指挥使大人可否知道。”
“哼,杀了人气焰还如此嚣张,我今天就是要带走你。来人!”
“你敢!”
仓啷啷一阵拔刀声响起,两边十几把钢刀闪着一阵刺眼的光。
孟笙见势不对,赶紧出来打圆场:“胡同知,现在案情还没有明确,确实还不到抓人的时候。”
“哼,你们南府北府想来互相护佑,我不是不知道,但是人命关天,案情明不明确不是你们说的算。”
孟笙一咬牙,站到江远行身前:“胡同知在别处抓人可以,但是南府内还是我说得算。”
胡同知气得胡子颤抖,一叠的“你”字发出,“你们这些人官官相护,来人,都绑了去,出了事我担着。”
南府的一众捕快也站到孟笙身后,不多时,又是十几把钢刀拔出。
堂中形势一触即发,这时只要一个火星就可以引起燎原大火,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地,大堂中落针可闻。
突然一声爽朗的笑声自门口传来,瞬间打破了堂中紧张的气氛。
“这不是公主的得力手下胡同知,怎么来我南府指导军阵?要指导我们刀法也到院中来,不要在无力啊。”说罢一阵大笑,仿佛堂中众人都在过家家一般。
堂中众人都松了口气,众人只是迫于形势才致拔刀相向,真在这里动手,不是任何人想看到的结果。
这声音江远行当然最熟悉不过,正是金陵总捕萧青云。
萧青云站到两拨人中间,向胡钦一拱手道:“胡同知,别来无恙,不知指挥使大人近来可安好。”
胡钦干笑一声:“指挥使一向安好,不知萧总补有何指教。”说着没好气地对旁边的亲兵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拔刀收起来。”
两边的人这才纷纷把刀收起,江远行孟笙分别向萧青云行了礼。
“胡同知一向军务繁忙,不知来南府有何指教。”
“昨日犬子被江捕头手下人刺死,还请萧总捕不要偏私,让我拿人回金陵卫。”
萧青云回身看了江远行一眼,见到江远行也是一脸疑惑,道:“可有证明此事和江捕头有关?”
胡钦憋了半天道:“江捕头一向与犬子有过节,这次犬子死在江捕头手下手中,如果说不是江捕头指使的也太巧了。”
萧青云回身道:“江捕头,胡同知所说的过节是怎么回事?”
“属下上次抓到一人带着手下当街强抢民女,便把此人抓到北府看管。”
“此人叫嚣这说是金陵卫的人,要我好看,我起初没当回事,只当是疯狗乱叫,金陵卫在公主和指挥使治下军规何等森严,怎会青天白日下强抢民女,便当他是胡言乱语。”
“后来胡同知来要人,才知竟然是胡同知的儿子,便放人让胡同知带走。”
“我自觉并未和胡同知、胡少爷有过过节,只是秉公办事,强抢民女即使是王公贵族按照大明律我也当抓,后来得知却是金陵卫的人也把人交给了胡同知。”
“谈不上过节一说,说是因此杀人就更说不上了。”
胡钦听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
自己儿子行为不检他当然知道,只是三代单传的独子,不论是老母亲还是妻子向来宠溺得很,胡钦何尝不想管教,但每每摆出家法家中两个妇人不是苦恼就是寻死觅活,才让胡本固越发无法无天,上次被江远行关了两天还算老实了些。
之后一直喊着要找江远行的麻烦,还是被胡钦打压下去了。
萧青云幽幽道:“胡同知,江捕头可有虚言。”
“我教子无方,致家门不幸,但犬子罪不至死,犬子被江捕头手下杀死认证物证俱在,难免不是江捕头上次心存愤恨。”
萧青云道:“江捕头,你有何说?”
“总捕,我因前日与人比武受伤,这两日在家将养,府中事并不知晓。而且胡同知所说杀人到现在也只是胡同知一面之词,我已两日未见过小直,也没有见到现场,对此并不知细情。”
“你!”胡钦胡子颤抖着指向江远行。
萧青云赶紧打圆场:“胡同知先不要生气,丧子之痛鄙人感同身受,但涉及到人命还是要慎重。”
“况且论破阵杀敌我等不如胡同知,但论断案捉凶胡同知恐怕不如我等经验丰富,这个案子就由我来负责。”
“胡同知大可在旁监视,萧某若有偏私,胡同知大可告到公主、指挥使那里,到时候公主问罪萧某自然担着。”
“萧某这样安排,胡同知认为可好?”
胡钦沉吟半晌,无奈道:“萧大人言重了,我自然不会怀疑萧大人的秉公执法,还请萧大人为犬子做主。”
不知为什么,江远行感到媒体提到公主、驸马也就是指挥使,胡钦都有些不自然,原本这应该是他的靠山才对。
如此安排,自然是对江远行最好的结果。
“那我们就先去看看杀人现场,胡同知请带路。”萧青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