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蜃楼 其五 夜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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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秦淮北岸,花满楼前。

若按照往常,此刻应该是花满楼最热闹的时间。若是往日,虽已是深夜,楼内客人的兴致却还未达到顶点,不眠夜刚刚开始,销金窟的大口刚刚张开。

而近日此处却是难得的冷清,楼上楼下全无灯火,黑漆漆的一片,有两扇破败的窗子并未修缮,原本精致的窗上雕花此刻残缺不堪,几块藕断丝连的木板在夜风中无声摇摆。

两个书生打扮的人从楼前走过,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其中一人对着楼上指指点点,却听到静夜中“啪”地一生,吓得那人再不敢出声,赶紧朝前走去。

原来自花姐死后,红弄影也随后暴毙,老鸨与花魁先后死去,让花满楼一时陷入无以为继的状态,且不说无人经营,就算有人接手,但是花魁已去,花满楼无疑吸引力大减。另外楼中接连死过三人,又有几个客人愿来楼中作乐。

一时间已是人去楼空,花满楼竟成了众人眼中的鬼楼,甚至有传闻,有人听见夜晚楼中传来女子哀哀哭声和凄厉争吵声,更是让金陵人人胆寒。

刚刚那两人走到已经走过了花满楼门前,走在后面那人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回头看看刚才声响源自何处,便悄悄转头。

“啊”的一声惊叫,后面的人跌坐在地,还不住地两手撑着地面往后退,前面的人赶紧拉住他:“明生,怎么了,你看到了什么?”

叫明生的男子紧紧抓住前面人的手,满脸惊恐:“梁欢,我看到一个黑影,刚刚从花满楼飘出来。”

叫梁欢的男子顺着明生的手看去,花满楼那间窗户破碎的屋子中,竟然飘起了幽幽的鬼火!

“鬼啊!”两人一路屁滚尿流。

……

鬼?哪里有鬼?江远行站在原本属于花弄影的绣房之内,被楼外的喊声吓得一惊,赶紧灭了手中的火折子,看向窗外,看到两个屁滚尿流的书生,一边爬一边喊着“鬼”、“鬼火”,还不时指指这边,不禁苦笑,火折子而已哪来的鬼火,真是大惊小怪……

待两个书生走远之后,一身夜行衣的江远行才拉下遮住半张脸的黑巾,再次吹亮火折子,向四周看去。

这已不是江远行第一次夜探花满楼,除了花弄影死的当日,江远行每日都会趁夜色掩护都会来花满楼查探一番。

对这个案子他还不死心。

虽然最后以花弄影暴毙草草结案,然后江远行心中还有太多疑问。是谁想花弄影死?那个图形有什么用处?为何这刺杀之人似乎对北府动向了如指掌?除却花弄影的死本身,徐文璧案本身也有疑点。

按照花弄影所说,她在徐宅第一次无意中使用了自己的能力,使宴会中所有人横死,之后花弄影逃离徐宅,等她回到徐宅想取回自己的琵琶时,徐宅却燃起大火,烧掉了一切痕迹。

这场火是谁放的?是不是最后杀害花弄影的人?放火之人是想帮花弄影还是另有目的?

太多的谜团困扰着江远行,然而他却知道,案子必须结了,如果继续查下去,必然会牵扯出花弄影真正的身份。

虽然已是八年过去了,但是所有人都已经形成了共识,游式逆案已经成了一个禁忌,偶有大臣以为风声已过,想为游家说一两句话,马上便会惹来天子震怒,随之就是一片腥风血雨。

当年给游正麟定的罪名是通敌叛国,却并未公布其中细节,当时坊间曾有一个传闻,说是国师曾向天子进言,天子是真龙降世,游正麟却是麒麟下凡,麒麟要与真龙争锋,所以天子才会缠绵病榻,天子听信了国师之言才会对这位卫国的忠臣痛下杀手。

至于到底是不是这样,真相恐怕已经淹没在岁月之中,唯一确定的是,天子的逆鳞依然在。

所以案必须结,江远行内心之结也必须解,这才自己私下查探,今日白天似梦似幻的云中仙一见之后,更是疑窦尽除,自己且尽人事,剩下的就交给天命吧。

当然,为免把北府其他人牵连其中,这些事情北府众人却是不知的,八年前江远行与游正麟的那次会面也未曾告知众人。

这两天的查探之中,江远行也不是全无收获,昨日他就在花弄影的房内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刻痕。

这些刻痕似圆非圆,与地上的图形有着一定的共通之处,却又不尽相同,像是地上图形的简化版,房间的四个角上各有一个。

刻痕极浅,若是平时里,绣房之内几盏灯笼照耀之下,很难发现,但昨日江远行查探之时手执火折,刻痕在这唯一的光源下便显现了光影。

今日江远行前来便是要把这刻痕拓下来,日后慢慢研究。

江远行口中叼着火折子,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张薄纸和水壶,将薄纸小心翼翼地浸湿,敷在那刻痕之上,随后取出刷子轻轻敲打,使薄纸陷入刻痕之中。片刻之后待纸张干燥,江远行取出另一个刷子,蘸取墨汁,轻轻地均匀地拍刷,使墨均匀地涂布纸上,然后把纸取下,这一张拓印就已完成。

这拓印之法还是江远行在让林英打造竹牌之时“顺便”向他请教的,还跟他借了这一套工具。江远行知道林英一向沉默寡言,自然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

轻轻吹干纸上墨迹,江远行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拿着第二张薄纸来到另一个屋角,这次江远行没有直接把纸铺上去,而是先用手摸了摸,顿时明白了刚才觉得的不对在什么地方。

刻痕周围竟有淡淡潮气,仔细看去,可以发现几乎微不可见的水渍,这个刻痕自己明明还没有拓印过,怎么会是潮湿的?

难道,有人先自己一步发现了这些刻痕?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想到此处,江远行背后泛起一层冷汗,目光往四周望去,确认屋内无人才放了心,暗骂一声自己吓唬自己。

拓好了四个刻痕,江远行收拾好工具装回包裹内,顺窗子爬出,这条路自从那人追逐刺杀花弄影的黑衣人已经爬了三五次,早已烂熟,之后便沿着旧路回到北府。

站在北府门口,江远行却未迈步进去,今夜的北府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寻常。

“当啷”一声传来,证物房!江远行飞快抽出佩刀,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证物房门口,门却是开着的。江远行举刀前探,轻轻向门内迈了一步,只见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侧窗跳出房外。

江远行向前迈了两步,随之也从侧窗跳了出去,外面却是一片寂静,就这一顿的时间,那道黑影已经在夜色之中。

揉了揉眼睛,江远行怀疑自己是不是花眼了。

绕回证物房的正门,江远行发现花弄影案的证物打开散在那里,案卷打开着,似被翻过。霜月的铜牌,这是从南府调过来的,须卜延那个盛砒霜的杯子,花弄影大一号的蓝衣。

里里外外又翻了一般,却是少了一样东西,小兰刺死花姐并自杀用的那把紫金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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