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紫陌上了山顶,在金霞阁找不到人,又去了月涧溪边,果然在一颗梧桐树下,找到了她的外叔公,仙风道骨的天机老人。
段紫陌给他行了个礼,道:“外叔公,我回来了。”
天机老人缓缓转过身,他一身水合色的道袍,年岁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面容十分年轻俊美。
“你这丫头还知道回来,还以为你把我们这些老头子都忘了呢。”
“哪能啊。”段紫陌笑着上前,“听说这些日子有人打我娘亲的主意?”
“都让你外公收拾了。”天机老人看了看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瘦了,又不好好吃饭是不是?就说了不让你回去,你非要回去,现在一身的烂账,还都还不清。”
“不回去不成啊,他怎么说也是我二叔。我知道您不待见我爹家里的人,可大面上还是要过去的。更何况,二叔没有子女,对我别提多好了。”段紫陌小声嘀咕道。
天机老人脸色一黑,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们虐待你了?说这种话,气死我了。”
段紫陌无奈的看着他,所谓老小孩,就是要用哄孩子的手段对付。
做了一个鬼脸,她笑着道:“当然不是了,我喜欢的就是您和外公了,他们段家统统比不上。”
天机老人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模样,用胳膊捅了捅她,道:“三宫六院的滋味怎么样?”
段紫陌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劳心费神,要不是有承夜帮衬,还真麻烦了。”
天机老人摸了摸下巴,道:“我听说过殷承夜,是个狠辣的角色。可惜了,偏是殷家的人。”
段紫陌再次听到这话,面色微微一动,问道:“殷家和咱们家有什么深仇大恨呐?”
天机老人左瞄瞄右看看,确定没人后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你娘以前是殷家的未婚妻。”
段紫陌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天机老人,眼中闪烁了八卦的光芒,“我爹是小三?”
天机老人的嘴角抽了抽,无奈的瞟了她一眼,将她拉近了闭关的石洞中。关闭石门,确定没有外人能听见他们讲话之后,他才将事情的原有娓娓道来。
原来,水清源与殷家的嫡子殷楉郊是天定的姻缘,两家在两人年幼的时候便订下了亲事。然而之后天下大乱,星宿的位置偏离了预定的轨道,殷楉郊爱上了一个魔道的女人,背弃了婚约。水清源本来就不怎么喜欢他,又遇了一个那个死缠烂打不要脸的男人段昭沅,自然而然的和殷楉郊分道扬镳,两人的婚约也就此作罢。
殷楉郊爱上的女人是前朝的公主,为了保卫前朝他坐下了许多错事,被道门追杀。水清源为了保段昭沅登基,与曾经的青梅竹马刀兵相见……
“不对啊,殷承夜告诉我,他爹娘是死在江达手里的。”段紫陌睁大了眼睛问道。
“殷楉郊是殷家道法的佼佼者,若非被你娘废了,区区一个江达又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天机老人感叹道,“你娘说过,她和殷楉郊的性格太像,殷楉郊为了他的女人可以连命都不要,你娘为了你爹也一样。所以当年,她废了殷楉郊的功力,也毁了殷楉郊的女人……”
“也就是说,承夜是前朝哥舒家族的后裔?”段紫陌心里直打鼓,“难怪……”
“所以啊,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管从哪方面说,殷承夜和你的缘分都是孽缘。”天机老人的眉毛抽了几下,“你爹抢了他舅舅的皇位,你娘废了他爹娘的功力,导致最后他们家被灭门……丫头,你说他要是知道了真相,会怎么对你?”
段紫陌眉头皱了皱,咳了一声,“他从小受尽了苦楚,论理,我该给他一个交代。”
天机老人摸了摸下巴,啧啧摇头道:“还真让我料着了,你对那小子动了真心。算了,不说这个烦心事儿了,跟我去看看你娘。”
段紫陌点点头,跟着他走到一个清澈寒冷的潭水边上。
“这些日子,不止一拨人打这里的主意,就是没一个成功的。”天机老人在前面走着,段紫陌步步紧跟,一步都不敢错,错了一步便会万箭穿心,掉入万丈悬崖。
两人来到一棵松柏前面,天机老人轻轻的在树干上扣了两下,拉出一个铁环,往下一拽。
段紫陌和天机老人站着的地方向地下陷了进去,到底地下,出现了一个入口,是一条暗道。天机老人拿出一颗夜明珠走在前面,段紫陌跟在后面,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却丝毫感觉不到一丝的潮湿之气。
没走多远,前面出现了一座水晶宫殿,扒拉来玄冰铸造的大门,段紫陌踮着脚尖走了进去。
地上是用珍珠和水晶铺的路,正中央的有一座翡翠白玉雕成的小屋,里面放着一张千年寒玉冰床,上面躺着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
“爹,娘,孩儿不孝,来看您了。”段紫陌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天阴沉沉的,下着连绵的小雨夹雪。殷承夜坐在听雪阁的露台上,焚香煮茶,好不惬意。
阮红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里跟滚油煎了一样,抓耳挠腮,一刻都不得闲。
足足有一个时辰,殷承夜品完了一盏清茶后才缓缓开口:“我以为我可以坦然面对。”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阮红一愣,她面色微慌,道:“主人,皇上是个好人,你不能……”
殷承夜抬起眼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阮红跪了下来,咬着牙,舌头艰难的在嘴里打转,就是发不出半点声响。
殷承夜将茶水倒在盘子中,又重新斟上一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哥舒家那群王八蛋关我什么事?拿我当个十七八岁头脑简单任人摆布的雏儿么!”
阮红一惊,抬头望着他,欣喜地道:“主人的意思是要放弃复仇?”
殷承夜看奇怪的扫了她一眼,问道:“复仇?我和紫陌之间有什么仇恨?”
阮红被噎了一下,顿时无话可说,只愣愣的看着他。
殷承夜平静的看了看她,道:“前朝的余孽既然找死,就成全了他们的一片忠心,死后就埋在哥舒家的坟里。还有,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我不希望皇上听到。”
阮红躬身称是,墨色的发丝上结满了晶莹的小水珠,太阳穴上的青筋也隐入了皮肤。
殷承夜手执着茶盏,眼中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人与人之间的伤害,往往来自于最亲之人,之前的卢瑾瑜已经让他死过一次,他不想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殷承夜眸中映着火光,轻声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阮红微微挑眉,道:“这件事除了属下,就是那几个将死之人了。”
殷承夜扬起嘴角,笑道:“做得干净些,再出岔子,你自己看着办吧。”
与尚都阴冷的天气不同,天山此刻阳光明媚,天山老祖匆匆赶到,段紫陌已经吃完了一只烤鸭一条鳜鱼,正把爪子伸向新鲜出炉的香橙蟹蓉酥。
“外公!”见了天山老祖,段紫陌把油乎乎的爪子往身上抹了抹,跑过去蹭着他的胳膊。
天山老祖见到外孙女别提多高兴了,祖孙俩唠了会儿家常,天山老祖将一块玉牌从怀里掏了出来,交给了她,说是水清源的遗物。
段紫陌洗了洗手,郑重其事的将玉牌收好。天山老祖见状,拿出一块小手绢擦了擦眼睛。
“你也大了,有些事你该知道了。”他轻咳一声道,“那玉牌是漠北皇族的信物。”
“啊?”段紫陌愣住了,她的娘是南疆的大巫,大夏的皇后,怎么又和漠北皇族有关系了?
“说起来也是冤孽,你外叔公跟你说了你娘曾经和殷家的小子有婚约的事儿没有?”
“说了。这和我娘跟漠北皇族有什么关系?”段紫陌端着一杯雪莲花茶跐溜起来。
“还不是为了你那爹。当初殷家那小子不是帮着哥舒家的女人害你爹么,把你爹逼到了漠北,那时候漠北石城瘟疫横行,你娘不忍那些神棍巫师用小孩子祭天,出手相救,折了自己十年的寿命换回了十万人的生路。漠北的百姓都说你娘是天女下凡,声望超过了漠北的皇室。当时漠北的老可汗与你娘结拜为兄妹,送给了她一面玉牌,不论她在漠北做什么,都无人能够阻止。你娘在漠北训练了不少兵马,后来一举攻下来泗水。”
“我娘还有这么一段英雄的故事,真没想到。”段紫陌掏出玉牌摩挲了半天。
“我宁愿你娘什么都不会,也不愿她当英雄。”天山老祖伤感地说,“你也一样,我只要你好好的活着,每天快快乐乐的,不愿意你做什么皇帝,吃亏受累不讨好。”
“外公,我知道您心疼我。”她顿了顿,轻轻地道:“有些事情,我非做不可。”
“听说你看上了殷楉郊的儿子?”天山老祖不乐意的看着她。
“嗯。”段紫陌点点头,一副幸福的样子,“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你才见过多少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天山老祖想都没想出言反驳。
“才不是。”段紫陌很大声的说,“您没见过他,见了一定喜欢。”
“别又是一个尹默寒吧。”天山老祖嘟囔着嘴,“上次你也这么说过,可结果呢?”
“这次不一样。”段紫陌坚定地道,“殷承夜和尹默寒绝对不一样!”
天山老祖见她固执,叹了口气道:“丫头,不要把真心全都投进去,给自己留条后路。”
段紫陌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认真的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