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段紫陌赶回了未央宫,却扑了一个空,殷承夜并没有在书房里面批阅奏折。文清告诉她,殷承夜提着一把剑去了竹园,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段紫陌感到竹园,正看到殷承夜在竹尖上蹿下跳的舞剑,他的身法极快,杀气也很重。一套剑法如同行云流水一般,这个时候过去恐怕会被不小心误伤。
殷承夜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脑子乱哄哄的,胸臆间似有滔天的怒火无处发泄。尤其是当他知道段紫陌和尹默寒一起出去看戏的时候,甚至有些恼怒,无名火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烧得一干二净,他只想发泄一下。然而究其个中原委,他自己却未想明白。
蓦地停了下来,他叹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提起一坛梨花白就要往嘴里灌。
“刚练完就喝酒,你不要命啦。”段紫陌走过来,一把抢过他手上的酒坛。
殷承夜眉头微蹙,将手中的长剑插到大理石地面上,扶着剑柄,道:“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段紫陌掏出手绢递给他,笑道:“皇陵被盗了,里面陪葬的一幅图不翼而飞。”
殷承夜不客气的接过手绢,他心里的强烈烦躁感在见到她之后突然消失了,令他觉得莫名其妙。他很讨厌这种抓不住也掌控不了的感觉。
段紫陌觉得有必要跟他说一声因果,省得他胡思乱想误会了,便道:“吃晚饭我不是出去散步吗,正巧遇上了尹默寒,他邀我一起去看戏,那个戏班是我最喜欢的,我想也没事儿就答应了。你猜我在路上看见谁了?”
听了她的解释,殷承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看见谁了?”
段紫陌淡笑着拿着一件云锦的外套给他,道:“像是泽焰,去了雨蝶轩。”
殷承夜冷笑道:“泽焰么,他确实出去了,常青殿的那个是替身。”
段紫陌心里咯噔一下,被夜风一吹打了一个寒颤,道:“夜寒风疾,你又出了这么多汗,很容易着凉,咱们回去吧。”
殷承夜眼中的冰封已经完全消融,突然开了句玩笑道:“皇上这是关心在下?”
段紫陌一愣,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点点头道:“对。”
两人没有走大路,专挑羊肠小道往未央宫溜达。风越刮越大,段紫陌打了一个哆嗦,瞥见一个隐约的身影从林子里闪过,横穿着小道匆匆前往永寿宫的方向。
殷承夜放开她的手,如同鬼影一般跟着那身影后面,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段紫陌幽幽的叹了一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往未央宫走去。等她走到未央宫的时候,殷承夜已经坐到榻上为她沏了一杯姜茶驱寒。
“谢谢。”段紫陌伸手取过茶碗,一口喝完,喘了口气道,“看清楚了吗?”
“是泽焰本人。”殷承夜淡淡地道,“永寿宫可不得了,那防卫比我未央宫不遑多让。”
段紫陌面目表情的微微开口道:“尹默寒与泽焰相互勾结,想要做什么?”
殷承夜笑道:“反正不在宫斗的范围。尹默寒也好,泽焰也好,哪一个出去都是一方诸侯。”
段紫陌叹息了一声,道:“皇陵中被盗的图叫山河社稷图,详细记载着大夏的版图和一些兵力部署,不管是南疆还是漠北得到,对我大夏都是威胁。”
殷承夜微微侧身看着段紫陌,道:“这么重要的军事战略图为什么要放入皇陵之内?”
段紫陌冷笑一声,不屑地道:“还不是那些老臣们,说要用这图为先皇陪葬,以显示大夏的国威。当时我若是反对,便是不孝。”
殷承夜轻笑一声,道:“皇陵被盗之事,我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收到。你不觉得这件事这个时候发生有些巧合吗?”
段紫陌的眼神微冷,大约猜出了什么,扬起眉毛道:“是的,确实太巧合了。”
殷承夜道:“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今日发生这件事,用意其心可诛。”
段紫陌冷笑道:“明日的寿礼,我会下令全部送到未央宫来。”
殷承夜拿了紫砂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递到唇边饮了一口道:“这么做,你不怕吗?”
段紫陌眼中冷冰冰的,说话也硬邦邦,“怕又能怎么样,这样至少能够减少不必要的人员伤亡。不管是南疆还是漠北,不管是外部的还是内部的,逃避解决不了问题,拖延只会让问题越来越严重。既然做了决定,任他们说去吧。”
殷承夜眼底闪过一抹心疼,担心地道:“若你觉得勉强,可以交给我。”
反正这种得罪人的事儿他也不是第一次做,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段紫陌轻轻摇摇头,道:“不必了,这件事我自己来。”
她知道,自己的好性子已经让朝中的某些人自觉把住了脉搏,若是不强硬一些,最终吃亏的不单是自己,还有大夏千万的百姓。
一夜无话。第二天晨光微曦,玄帝段紫陌的生辰大庆拉开了帷幕。各国使臣陆续进宫朝贺,大批的贺礼如同流水一般浩浩荡荡的送进了未央宫的珍宝阁中。
段紫陌一个人坐在乾元殿里,托着腮帮子看着礼帖,脑子里想的却山河社稷图的下落和御驾亲征南疆的事宜。尤其是昨晚接到殷承夜手下的密报,他派下去查南疆王庭的那些密使全都失踪,被发现的几具尸体蹊跷诡异的让人不寒而栗。
殷承夜接到密报后大为光火,段紫陌心里更是如同被滚油浇烫,撩心撩肺的不得安眠。
想到这儿,段紫陌一阵头晕,文清的声音适时响起,她站起身起驾御花园。
闹闹哄哄的吃完了午宴,段紫陌的头疼得火烧火燎的,借着休息的机会溜回了未央宫。殷承夜随着她来到珍宝阁,一一检查各国使臣送来的贺礼。
段紫陌精神不济,哈欠连天的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就快睡着的时候被一声巨响惊醒。段紫陌赶紧扒开困顿的两眼,迷迷糊糊的看着目瞪口呆的殷承夜。
“怎么了?”她来到他身边,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金镶玉的娃娃,心中一动。
就在这时,她怀里的玉盒突然动了动,她赶紧大喊:“放下别动!”
殷承夜被她语气中的紧迫吓了一跳,将娃娃放回盒中,扭头看向她。
段紫陌从怀里掏出玉盒,盒中的幽冥血虫战战兢兢的从盒中钻出,先向着娃娃的方向叩了三叩,转而朝着一座雕刻着嫦娥奔月的雪玉珊瑚爬去。
段紫陌凑上去看了看,道:“承夜,你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殷承夜点点头,有些膈应的道:“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是虫子……”
幽冥血虫钻了进去,雪玉珊瑚突然出现了很多裂痕,一股腐烂的血锈味道扑面而来。
殷承夜本能的一把捂住段紫陌的口鼻,段紫陌却扒开了他的手,将嘴对准了他的唇亲了上去。
殷承夜瞪大眼睛,感到嘴里有一股淡淡的血味,才明白她是咬破了舌尖放血给他。
这时,一直静静的躺在盒子里的金玉娃娃突然动了起来,那些红色的烟雾形成一个类似龙卷风的东西向着娃娃狂飙而去。娃娃巍然不动,那红色的烟雾一丝不漏的被它吸收了进去……
段紫陌皱着眉看着这一切,等平静下来后,她走向碎成了几块的雪玉珊瑚,里面的幽冥血虫已经没有了,显然是被刚刚那些血雾给吞噬了。
鼻子一酸眼圈一红,段紫陌掉下了眼泪。这只虫子跟着她的日子虽然不长,却也建立了些感情,如今幽冥血虫因为她的大意而死,她的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殷承夜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揽在怀里,“是它救了我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段紫陌点点头,收起了难过的表情,走向那诡异的娃娃,道:“承夜,这东西和你家当初的那个像不像?”
殷承夜闭上眼想了一会儿,道:“我记得我家里那个镶嵌的是上等的翡翠。”
段紫陌沉吟了一下,道:“把你宫内的那位杜宇请来吧,这东西只有他能开启。”
殷承夜一愣之后,快步离开了珍宝阁。一炷香后,杜宇跟着他走了进来。一路之上,殷承夜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杜宇心怀忐忑,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段紫陌也不多说,指了指那个娃娃,杜宇上前看了一眼,顿时喜形于色。
“是它,千年蛊王!”杜宇疯了似的朝着那个娃娃跪拜,“老天保佑,天不灭南疆啊!”
“这只千年蛊王一直都在这个娃娃里吗?”段紫陌声音微颤的问。
“是,前任大祭司可能早就看出江达有谋反之心,所以移花接木,将千年蛊王交托给了一位挚友。”杜宇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上前拆解娃娃的机关。
段紫陌看了神情复杂的殷承夜一眼,牢牢地握住了他冰凉的手掌,殷承夜冲她笑了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过了不长的时间,金玉娃娃被拆解成了五部分,娃儿那翡翠镶嵌的眼珠里有什么东西在游动。
段紫陌将自己的手指划破,血滴在了原本放血虫的玉盒里,搁在娃娃旁边。不一会儿,娃娃里面爬出了一只湛清碧绿的大虫子,朝着玉盒游曳过去。
杜宇皱了皱鼻子,看着千年蛊王吞掉了玉盒中的血液,对着段紫陌点了点肥硕的头颅。
“恭喜陛下,千年蛊王已经是陛下之物了。”杜宇眼神复杂的看着蛊王,略带酸气的道。
段紫陌点头,继续检查贺礼,冷笑道:“朕受命于天,想要暗算朕,也好看看天答不答应。”
杜宇点头道:“陛下洪福齐天,这些暗算自然如同尘埃一般,算不得什么。”
段紫陌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世子可知,刚才暗算朕的,害朕失去幽冥血虫的是何物?”
杜宇被段紫陌阴沉的脸色所摄,呆呆的摇了摇头。
段紫陌挑眉冷笑,缓缓的吐出两个字:“噬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