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转过身,不料正与慕容蹇对视一眼,他不禁一颤,立刻躲开目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只得拱手一礼,恭敬的回答说:“是陛下。”
语毕,他从腰束间小心翼翼的掏出了禁兵虎符,此物虽小,但作用极大,可调用皇城禁兵,这一交上去,怕是已经削了他大半军权。
他低下头,双手呈着这虎符,高高举过头顶,恭敬的献给慕容蹇,而慕容蹇接过后,未说一字,便离开了,独留沈仪怔怔的站在大殿中,心神不宁。
将军府中,沈倾命令下人将府中仔细打扫一番,还令花匠修剪了园中草木,准备迎接沈仪的归来。
“公子。”高守缓步走来,看着这府里下人一片忙碌。
沈倾看见他,连忙一笑,上前迎接,“高叔叔。”
“怎么,在为将军回府打扫?”他看了看周围一群下人,问道。
沈倾点点头,颇为高兴,“父亲奉命戍守边关七月有余,今日终于回到都城,我自是应当好好把这将军府打理一番”
高守道:“公子可不必着急,将军进宫述职,约摸几个时辰后方可回府。”
沈倾也虽奇怪往年都是先举办一场接风宴在令父亲进宫,怎么今年却一回都城就要去述职,不过他也没有多想,于是便对高守说:“来,高叔叔,进去喝杯茶吧,您随父亲一同驻守边关,也是辛苦了。”
高守垂下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颇有些谦敬的回答道:“本职而已。”
二人移步府内,只见这将军府气派而又有一丝雅致,正堂中,上好的金丝楠木木制成的搁架上,镂空雕着精美的纹样,架上置着慕容蹇赐予的尚方宝剑,剑长约两尺半,映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
路经沈仪书房,高守微微偏头看向里面,忽然眸子一亮,情不自禁的停下脚步,站在书房外惊诧的说道:“原来这就是将军常与我提起的青瓷瓶!”他看着房内靠着墙壁的一张博古架,架上置着各类物什,“真是瓷器中的精品啊。”他又不禁称赞道。
沈倾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那博古架上陈列着各种玉器铜杯,而高守说的那青瓷瓶并不夺目,且沈仪的书房很少让人进去,沈倾也时常听起过他令下人不许动那青瓷瓶,所以也并未注意。
“父亲确实较为喜爱。”沈倾对于瓷器之类的东西也不是十分了解,只好这样回答道。
两人坐下,立即便有仆人烧上茶水,烹煮之声微微渐起,发出“嘶嘶”的声音。
高守看着沈倾,意味深长的说道:“想来沈将军近十年可谓是步步高升,颇有当年魏瑾的风范啊!”
沈倾微微一怔,不明白高守为何提起那魏瑾,只是暗暗觉得此处比较颇有些不好,于是伸手向他倒了杯茶,没有回答。
高守见他如此,眯了眯眼,又轻轻一笑,问道:“公子不觉当年魏瑾将军实在可惜?”
沈倾有些疑惑高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思索一番,回答说:“虽然魏瑾将军武功高强,统领军队也是无人能及,只不过意图谋反,其罪当诛,天理难容。”
高守笑笑,没有说话,他端起茶杯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抿了口茶,半晌,他才悠悠的说道:“当年我与将军还只是魏瑾手下两名小小的副将,想来这真是世事多变。”语气中似乎有些感叹之意,他又抿了口茶,漫不经心的问:“沈将军的信没有让别人看见吧?”
沈倾皱了皱眉,沉思着父亲之前也并未交代他要收好什么信件,于是不解的问:“什么信?”
语一出,正欲放下茶杯的高守明显一惊,而拿着茶杯的手猛的一颤,杯中茶水迅速洒了出来,烫的他连忙缩回手臂,茶杯顺势打落在地,发出“啪”的一声,碎成了几片。
高守颇为尴尬,面色十分难看,抬首却撞上沈倾诧异的目光,于是立刻垂下头,躲闪开来。
“高叔叔?”沈倾微微俯身,试探的问:“您......怎么了,没事吧。”
高守勉强干笑两声,可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没,没事,”他断断续续的回答说:“抱歉,是我失态了,也没,没什么信,我随便问的,没有。”他埋着头,避免与沈倾对视。
沈倾看着他如此,满心疑问,却也见他如此回避,只是唤人人把这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了一下。
“我,我还有事,失陪了。”高守缓缓站起身,身体也轻轻颤着,好像下一刻便会摔倒似的,沈倾见状也连忙起来上前搀扶着,不料手臂刚一伸出,高守更是猛的一躲,匆匆行了几步。
然而,又经书房时,高守放慢了脚步,微微偏头向里面探着,自言自语轻声的说了一句:“真是个漂亮的瓷瓶。”
沈倾并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只是朝着他望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青瓷瓶立于博古架中,实在无什么特别之处。
高守前后摇晃着身子,缓缓走出将军府,当走下门前的三阶时,不知是心神不宁还是未看见脚下的台阶,竟然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沈倾连忙扶住他,他尴尬的点了点头,表示谢意,而后连忙上了马车。
马车内,帘子紧闭,待走了一段距离后,高守才问;“沈将军几时回府?”
驾车的人轻轻一抽马鞭,回答说道:“应该快了。”
高守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知其意的笑容,他微微颔首,刚才的手足无措立刻烟消云散,点了点头,目光变得沉稳而深邃起来,同时,又心情复杂的沉声说道:“不得已,则更需为之。”
沈倾站在将军府门前,默默注视着马车行了好远才缓步离开,他轻轻叹了口气,走进府中,蹙着眉头,满心疑问的暗想高守今日怎么如此奇怪,而他口中说的那封信,又是什么。
正思索着,他抬起头,目光正落在了沈仪书房中的博古架上,他慢慢走过去,即使沈仪曾经明确下令不许任何人动那架上的物什,但他还是凑近看了看那个青瓷瓶,他虽不懂瓷器,可是这个瓷瓶,烧制的尤为明显的粗糙,他实在费解为何父亲甚至高守都对它连连称赞。
沈倾再定睛一看,却发现这瓶子上有些许灰尘,便伸出手想把它拿起来擦拭一番,毕竟是父亲所喜爱之物,可不料,这青瓷瓶竟然纹丝未动,一个瓷瓶,怎会如此重,沈倾暗想,于是他又用力一转,只听见沉重的摩擦之声渐渐响起,那博古架竟然猛烈震动一番,沈倾连忙后退几步,而那架子向旁边移动着,上面的摆件摇摇晃晃,几乎就要坠落下来,只见片刻之间,架子自动移开后竟然露出一个暗门!
沈倾猛的一惊,皱着眉头向里面看去,光线十分昏暗,应是许久都没有被打开,荡出了一阵尘土,沈倾咳嗽了两声后,挥着衣袖,缓缓向里面走着,可刚刚进去,密室的门“嘭”的一声关上,震耳欲聋,又荡起了阵阵灰尘,他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觉得这暗室里面似乎有什么秘密,他实在想不通,父亲怎会建造一个这样的密室,而他却丝毫不知情。
暗室里,沈倾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生怕这里面有什么致命的机关被他无意触动,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见这暗室里还置着两张桌案,案上分别放着酒器与笔墨纸砚,只不过落满了灰尘,难道父亲之前经常待在这里吗,沈倾暗想。
靠墙边是两张书架,忽然,一张纸轻轻从架上飘落下来,沈倾警惕一看,似乎是一封信,他缓步走过去,弯下腰将那信捡了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尘土,只见信封已破的不成样子,可以看见里面泛黄的信纸,信角处有着淡淡的一抹红色,他小心翼翼的将信打开,只见那纸上的红色更深了一血些,一块一块的,信的大半好像被什么人撕去了,留下参差不齐的毛边,只有一小部分写着十分潦草的几个字,沈倾定睛一看,“柔然罹崖被围,请速来援救!”他一怔,可这字迹实在潦草定是仓促之下书写,难以辨认,是父亲当年的求援信吗,他暗想,可是为何要保存在这暗室里。
他目光移至纸张下角,却赫然看见一个“魏”字,还有寥寥几个笔画,其余的都被撕去了,魏什么,魏瑾吗?沈倾猛的一怔,魏瑾?当年和三万士兵战死于罹崖的魏瑾?他握着信纸的手不禁颤抖了起来,信上那短短的十余字,竟然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仿佛心口是被一把重锤压着,难以呼吸,他闭了闭眼,重重的喘息声带着一丝颤抖,良久,他缓缓睁眼,难以置信的艰难定睛又看了看,这一眼,那信纸上,似乎带着战场上厮杀的气息,映着刀剑枪戟互相摩擦过留下的划痕,耳边似乎还响起了狼烟滚滚的战场上马嘶风吼之声。
然而,沈倾也知道了,信封和信纸上的那一抹颜色,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