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轻尘的背紧贴在墙壁上，她眼看着医生护士大步而出，擦着她的身体走了过去。她望着他们的身影，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走远了，带走的，仿佛是萧轻尘对人世所有的希望！妈妈……

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伸手去抹，却怎么也抹不净。她心里悲愤欲绝，却又那么不甘心！为什么？妈妈这样温良恭俭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命苦？不行！她狠狠咬紧牙，只要有她在，一定不让妈妈这样命苦下去，她一定能想出办法来，找到钱，给妈妈治病！

钱！是一直扼在她们母女喉咙上的魔咒，她要钱，无论如何，她要得到钱！

萧轻尘在这一刻，跟疯了一样，心里就只剩下这一个字。她又抹了一把眼泪，抬头寻找一下，看到洗手间的标志，于是大步走过去，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捧起冰冷的水浇在脸上，她需要清醒，她要保护妈妈，她要为妈妈治病，不惜一切代价！

咬紧牙关抬起头，萧轻尘看向洗手台前镜中的自己：带着水珠的青白的脸，血红狠戾的眼，如同暗夜吸血鬼，森然而狰狞，是那样的可怕！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萧轻尘漠然的垂头又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心中急速的想着办法，怎么得到钱呢？偷？抢？还是去……她心中掠过的办法全是邪门歪道，脸上写满了穷凶极恶！

可是她太小了，想作恶也想不出什么出圈儿的，她打量着镜中单薄的人影，想像着自己出手伤人……痛苦的闭了一下眼睛，她抬手用袖子擦干了脸。

回到病房的时候，萧予萦正靠在床头上发呆。萧轻尘进了门，她才回过神，抬头看去，女儿是那么单薄瘦弱，却有着冰雪般的清白冷艳，假以时日，她长大成长，必会动人心魄。太让人放心不下了！我的女儿！妈妈怎样才能保护好你？

“轻尘，过来。”萧予萦柔声唤道。

萧轻尘走到妈妈身边，茫然的看着她柔和慈爱的眼睛。萧予萦伸出没有输液的那只手，抚上女儿的手臂，那么细，却很硬，并没有女孩子应有的柔软。是啊，她这么瘦，全是骨头。

萧予萦缓缓摸索着，感觉自己并没有把女儿养育好。她吃不好睡不好，没穿过合适的衣服，没用过漂亮的文具，没吃过精致的食物，甚至她都不能放开量随意的吃那些粗茶淡饭……小小年纪，她还得早起跑去送牛奶，贴补家用……自己这个母亲太不称职，真的对不起这个孩子，把她带到这个苍凉的世上受苦。

“妈，您好些没有？”萧轻尘收起心中那些狰狞的魔鬼，用最和暖的声音问着妈妈。

“我本来就没事儿，只是累一点儿，他们就大惊小怪。我们一会儿回家，我再睡一晚就好，明天就没事儿了，轻尘，别害怕。”萧予萦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安慰着女儿。

“嗯，那就好啊。”萧轻尘不看妈妈的眼睛，只是配合的说。

母女俩互相安慰，各自在心中打着小九九。

这时，一个护士走进来，径直来到萧予萦床前：“3床，你是坚持要出院吗？刚才院方和你们纺织厂打过电话了，如果你坚持出院，就请在这张责任书上签字，出院后如果发生任何不良后果，厂方与院方概不负责。”小护士一脸的公事公办，她本也不知内情，所以显得格外漠然而冰冷。

“好，我签。”萧予萦并不犹豫，她伸手接过责任书，提笔在手，在病人一栏里写下了萧予萦三个字，字迹俊逸流畅、潇洒有力，竟是颇有风骨。

小护士收回责任书，又看了看输液瓶，说道：“这瓶液输完了，你就可以走了，记得到护士站再签个字，有关住院的费用和手续，由纺织厂来办就行。”交待完毕，她就完成了任务，随即转身而去。

萧轻尘仰脸看着吊瓶中的无色透明液体，仿佛看着救命的灵丹妙药，她在心中祈祷：救救我妈妈吧，我求求你！

每一滴药水都可以修补妈妈被命运摧残到千疮百孔的身体，于是每一滴都是那么珍贵！她虔诚的盯着那点点滴滴，萧予萦慈爱的盯着自己的女儿，两人沉默的等待着，直到那瓶液输完。

“走吧。”萧予萦伸手自己拔了手背上的针头，坐起身，“我们回家。”

萧轻尘伸手扶着妈妈的手臂，跟着她走出床房。萧予萦感觉到女儿的手握得很紧，于是伸手拍拍她，脸上是轻松的笑意：“没事儿，我睡了这么久，现在有体力。”

萧轻尘却没有说话，她再也不相信妈妈说的这些，妈妈怕她担心，什么都不告诉她。是自己没用，拖累了妈妈。

路过护士站，萧予萦过去签了一张出院表，这才带着萧轻尘出了医院。“这里离咱们家还挺远，得坐公交车回去了！”说着话，萧予萦站在路边左右一看，便找到了附近的车站。

“妈妈，这是纺织厂工会的一个大姨给您的。”萧轻尘想起兜里还有钱，就连忙掏出来递给妈妈，一急，把李铭威给她的也带了出来，于是连忙解释，“还有我和班里同学借来的零钱。”

萧予萦一愣，这些钱都是要还的，她接过了同事的二十块，以后找机会还回去，看着那把零钱，她告诉萧轻尘：“明天上学的时候，把钱还了。仔细一点儿，别丢了。”

“哦。”萧轻尘沉吟一下，看向妈妈问道，“您明天在家休息吗？”

“不。我今天耽误一天，明天怎么能再休息？”萧予萦舍不得，即使她身体再虚，也得坚持上班，没有这点狠劲儿的话，她一个临时工，怎么能做了这么多年？

“可是！可是……”萧轻尘急了，医生的话还在她耳边回响，她真怕妈妈再一次倒下，如果真出了大事，自己还怎么活呢？

“轻尘，别听医生吓唬人！我什么病也没有，就是有点营养不良，能出什么事儿？他们危言耸听你就相信了？他们不说得严重点儿，谁肯在那儿住院啊！”萧予萦故作轻松，查看着公交车站牌，“我一直就是这样，还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