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力争
“哦!”她只好立即转身跑去护士站,把护士找了过来。她跟在护士的身后,悄悄看着妈妈的脸色。只见妈妈的脸上微红,甚至沁出了细汗,那是急的。
“护士,给我办出院手续,我今天就得出院。”萧予萦说道。
“不行啊,明天还有好几项检查呢!您的身体现在很弱,很多指标不合格,必须……”护士刷刷的翻着手中的病历,跟她解释道。
“不查,什么都不查,我没有病!我就是早饭没吃好犯了低血糖,我懂,你们不用想赚我的检查费,给我办出院!”萧予萦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她不知道自己衰朽的身体能撑到什么时候,但她决不会把辛辛苦苦给女儿攒下的学费送到医院里来!于是她开始胡搅蛮缠。
“您怎么能这样说!您的身体真是很有问题,出院是很危险的!”小护士头一次遇到这样的病人,气得红了脸!
“不会的,我的身体我知道,我不用你们来说,我今天就要出院!”萧予萦一句不让,表现出来的凶悍是萧轻尘从没有见过的!
“这事我做不了主,我要去找医生问问,有医生签字才能办手续。”小护士大概从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人,于是不打算跟她理论了。
“那就去找医生来,我的事我自己作主。”萧予萦立即说道。气得小护士一拧身就走了,走得火冒三丈。
萧予萦说完了一番话,累得有些气喘。一病房的人都默然无声,讶然的看着她,她被推进病房来的时候是无声无息的输着液,好不容易醒过来,竟然如此火爆!让人大跌眼镜。
“妈,医生说您……”萧轻尘吓得不轻,妈妈永远都是温柔的,她从不大声说话,哪怕被人欺负,也从没有这样过,今天她……
“轻尘,别怕。妈妈什么事儿也没有,别听医生乱说,他们……什么也不懂。”萧予萦淡淡说了一句,他们不懂,对于她而言,住院这件事是什么样的天方夜谭,她得养女儿,她没有生病的资格。
萧轻尘看着如此强势的妈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临床的老奶奶目睹了这一出,她经历过太久的岁月,见识过太多的沧桑,于是看懂了萧予萦的行为。如果不是难到极处,谁能拿生命开玩笑?
“孩子,听我一句劝吧,什么都没身体重要,有人才有一切,你看看你的女儿,还小呢,你可不能拿自己不当事儿啊!”老太太终于说了一句话。
萧予萦眉头一跳,她何尝不知道?看了一眼噤若寒蝉的女儿,她心疼的想,如果自己真的没了,这孩子可怎么办?“谢谢您,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萧予萦微低一下头,再一次拒绝了一份善意的规劝,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这时那位主治医生跟着护士走了进来,他眉头微拧,看向萧予萦:“你今天就要出院?”
萧予萦抬起头,目光迎着医生笔直的视线,毫不退让:“是啊。医生,给我开出院单吧!”
“可是,你的身体状况并不容乐观……”医生到底是父母心,他必须把情况跟病人交待清楚,于是他扭头看向萧轻尘,“孩子,你到护士站去,问问你妈还有多少液没输。”
萧轻尘突然被点名,心里一惊,转身就要跑去问,只是迈了两步,她忽然明白过来,医生这是要打发她出去,他有话跟妈妈说,不然,他作为主治医生,怎么会不知道病人有几样液要输?她脚步微凝,却又笔直的走了出去,出了病房便背靠在墙上,支起耳朵听医生到底要说什么。
“萧女士,我看了你的检查报告,你的身体非常差,必须停止工作,住院治疗,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你多年以前身体受过很大伤害,是不是?这些年失于调养,现在已经……”医生的话没有说完,萧予萦已经厉声打断了他:“没有。你不要再说了!我的身体,我自己做主。我今天就要出院。医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我是成年人,我知道应该怎么做!”
医生无语的看着她,考虑一下又说:“你是你们工厂送到医院的,如果要出院,我们也会和厂方协商,万一出了事,责任问题是要分清楚的。其实……你们工厂应该会担负一部分医疗费吧?你个人要承担的应该很少……”医生尽可能的做了善意的提醒。
萧予萦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并不知道纺织厂会不会负担她的医疗费,她并不是工厂的正式员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临时工啊……正是因为这个,她并不敢请假,工作时决不偷懒,遇到不公正待遇,她从不出声……她只能任劳任怨,才能换来苟且偷生……
不是不委屈的,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今天这事一出,如果让工厂认为留着她会有隐患,只怕……猛的闭上了眼睛,她失去这份工作的话,女儿……还没有长大,以后怎么办呢?一种无边的绝望袭上心头,她恨自己太不争气了!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身体,都不能撑到把女儿养育到成年!
如此虚弱的女人却仍有最强大的灵魂,她咬牙咽下一口辛辣的热流,又睁开了眼睛:“医生,无论如何,我今天也要出院,你们……去和厂方联系吧。我过一会儿,输完这瓶液就走。至于手续,以后我自己来办,或者由厂里来办,都行。”她抬起双眸,望向那位医生,目光里带上了哀伤,“求求你,让我走!”
医生注视着她的眸子,明润而绝望,却有着惊人的美,几乎能在一瞬间击溃他的心防,他在那一刻感受到了她的疼痛与凄凉,于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霍然转身,既然管不了,那就不管了!
萧予萦重重的闭上了眼睛。满室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这是一场人间悲剧,所有人都看懂了,但谁又有办法去阻止呢?
临床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无声的叹息,轻轻躺回床上,闭上昏花的老眼,暗暗淌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