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闭了一下眼睛,脚下并不停顿,安保人员按部就班的跟上,随同前往。威尔盯着前方的车辆,伸手揉了揉眉心,头好痛!如果这个祸根埋下了,那陆家必不得安宁!陆先生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两个女儿不共戴天的仇恨啊!倾城这个孩子,这么执拗,只怕是一时半会儿劝解不了!回忆一下刚刚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威尔感觉有点儿不对,什么叫保护你的陆小姐?这孩子!什么意思!
西弥斯教堂在里昂并不著名,但规模并不小,教堂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那细细的尖顶充满了精致感,仿佛要刺破苍穹,去无限的接近上帝。这家教堂几乎是陆氏的专用教堂,大笔的善款用于此处,或行善事,或用来维修保养,或者用来做其他宗教活动,而陆家的婚丧嫁娶之事,也都在此处举行。
萧予萦此时已被安放于低温静室的水晶馆中,细细化过妆容,面色安详如生。陆倾城走进去时,看到陆昀霆正迷恋的注视着棺内,永失挚爱,痛苦难言。
当着母亲的面,陆倾城什么也做不了,包括情绪的波动。她望着母亲的脸,寒意从心底里升起,她披着厚厚的大衣,仍旧觉得冷,妈妈她……她的眼泪好像是流干了,此时眼底酸涩心中苦痛,却一滴泪也没有。
父女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分坐于水晶棺两侧,默然陪伴。
陆家举办葬礼是极其隆重的一件事,跟法国人的习惯不同,他们还在沿用着中式的礼仪,只是不可避免的掺杂了一些西方的元素,比如,选择在教堂举行。
琐碎的事务特别多,都需要陆昀霆亲自处理,来往吊唁的亲属、商业上的伙伴要接待,这些人没见过萧予萦几面,仿佛刚刚参加完她的出场宴会,转眼又来参加她的葬礼,太快了!
陆倾城什么都不管,只是一味的居于静室,于那一室清寒中,放空思想,陪母亲走完最后的旅程。
陆昀霆在处理事务的间隙,又来到萧予萦身边,静静看了一会儿,他问陆倾城:“你母亲的葬礼,要不要通知国内?你外公家里,还不知道……”他一直在犹豫这件事,要不要送一份唁电回国呢?予萦一生凄苦,没能再与父母亲人相见,她会不会遗憾?
陆倾城抬起眼睛,缓缓转动大脑,去理解父亲是什么意思,良久,她轻声答道:“还是不要了。”
陆昀霆挑眉问道:“为什么?也许,你母亲会想得到家人的祝福,送她一程……”
陆倾城扭头看了看妈妈的脸,黯然说道:“妈妈……太年轻了,她这么早就……如果外公、外婆知道了,一定会伤心,非常难过吧?我妈一定不舍得让他们难过。”
“……”陆昀霆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色,如果说此生他有什么后悔的事,一定是为了萧予萦。
“如果将来有机会,我回国的时候,再告诉他们吧。也许让妈妈在他们的想像中好好活着,对他们也是一种安慰。”外公外婆一定会以为母亲在这个世界上的一个角落里,正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他们彼此平行而互相牵挂,各自安好,也很好。
“好。”陆昀霆看了女儿一眼,女儿面容平静,比前两天要么面如死灰要么歇斯底里好多了。他转身欲走,忽又回头,问道:“你打了萧萧?为什么?”
陆倾城瞳孔微微一缩,挑眉道:“你不知道为什么?”
火气突升,可是当着妈妈的面,陆倾城强压下了怒气,她缓缓站起身与父亲对视,两双眸子互不相让。
“倾城,你告诉我。”陆昀霆当然知道,他在那天萧予萦住院的时候就得到了报告,夫人为什么突然发病。但他没有去责怪小女儿,孩子那么小,怎么可能是故意的?那是个纯良的孩子,没这么多的险恶机心啊!这一切,都是命!是他和予萦苦不堪言的宿命。
“不要说她不是故意的!就如同当初你轻易放过了伊娜丝一样。”陆倾城冷冷的说道,“就算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杀伯仁,伯仁也因她而死,结果是一样的!”她扭脸看向水晶棺,黯然的低下了声音,“我妈妈已经躺到了这里,你还要为陆萧萧申辩吗?”
陆昀霆无话可说。确实,伯仁因她而死,这一个死字,足以摧毁一切,成了这两姐妹再也无法解开的心结。“倾城,这是意外,不要因为这个意外,就……”他没有办法,他不能什么也不说,哪一个都是他的女儿,手心手背不都是肉吗?
“当着我的母亲,可以不再说了吗?”陆倾城回身,坐回到棺前,她的腿已支撑不住,于是抬起手臂架在棺前,把身体贴到了水晶棺上。再凉,里面也有她的妈妈。那是她此生唯一的亲人,即使离去了,也是她唯一的亲人。
“后天就要举行葬礼了,我希望……”陆昀霆想说给萧萧一个面子,不要为难她,但他话未说完,陆倾城埋下头打断了他:“陆萧萧不要参加。”
陆昀霆顿了顿,没有说话,只是抬起重逾千斤的腿,走了出去。
陆倾城伏在棺上,久久不动,那冰寒之气丝丝缕缕透体而入,而她无知无觉。
萧予萦去世七天,终于要入土为安。
陆倾城按照陪同人员的指点,一步一步做着孝女应尽的礼仪,全程都浑浑噩噩犹如一只提线木偶。
陆萧萧果然没有出席。陆氏族人看到只有陆倾城一人,顿时开始窃窃私语,只是大家族处处都是见不得人的隐情,没有人不识趣的上前直接开口问。
位于罗讷河畔的陆氏家族墓园里,合族老小齐聚,按照法国人的方式进行葬礼的最后一步,下葬。虽然萧予萦不信教,此时仍是有牧师在为她唱诵着经文,在那虔诚而低沉的诵读声中,陆倾城感觉自己的心已经空了,茫然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