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织影第一次亲眼看到神族之间以性命拼杀的战斗。
南明离火的力量已经到达极致,而下方的剑阵在维远神君手中染着他心头血的窄剑指天那一刹那便已开启。
比试台上登时光芒大亮,即使比试台外围设置了结界,这光芒也分毫未减地刺进每个人的眼睛里,以致短时间内无法视物。
待众人缓过神来睁开双眼时,比试已经结束,比试台几乎变成一片废墟,只见焦土遍地,血迹斑斑,令人触目惊心。
尘土飞扬之中,一人单膝触地,一人瘫在地上。
有人迟疑地问:“这就……结束了?”既是自言自语,也是绝大部分人心中的疑问。
那大汉瞪向一旁的织影,却见她慢慢拢着头发,额上青筋跳了两跳,抖着嘴皮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低哼了声转回头去。
织影不予理会,绑好头发,注视着台上那两个血人,神情怔忡。
冰绡纱能抵挡太阳真火,自然也能隔绝南明离火,刚才光芒大盛间,她立即以冰绡纱覆眼,得以将这场决斗看了个一清二楚。
当南明离火化成的神鸟气势汹汹地俯冲而下,维远神君所掌控的剑阵也拔地而起,那样的光芒夺目,如同鸿蒙开辟后升起的第一道光,比之南明离火更为明亮。
神鸟与剑阵甫一触碰,便带起剧烈的震动,一时间剑气逼人,火意滔天,搅得那一方天地风云变色,烟尘四起。
而那一道玄色身影仿佛不受丝毫影响地在其间穿行,片刻后,步伐忽而刹住,将手中窄剑笔直地向前一刺,朱雀神君神情陡变,催动神鸟飞离,维远神君身形一闪,追击而去,朱雀神君亦抢上前。
两人缠斗数招,身形变换,维远神君虚晃一招,手一窄剑随着动作抛出,精准无比地刺向掠至身后的神鸟的心脏。
此剑若中,朱雀神君必败无疑,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面上浮起决然之色,法术祭出,一团绚丽刺目的红色光芒轰然炸开,直接将离它最近的维远神君炸成一个血人,落到结界处,气若游丝,已无力再战,而朱雀神君也狼狈坠地,精神萎靡,双目望着那边的维远神君,以手撑地“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光亮湮灭,一场生死相搏的较量就此结束。
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作为裁判的桑台领了君后之意,高声宣布:“第一场,朱雀神君胜!”
那大汉愣了愣,旋即大笑,趾高气扬地朝织影挤兑道:“姑娘,怎么样?是朱雀神君胜了吧?”
织影只摇头,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胜是胜了,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
那团红色光芒是神鸟的心脏自爆所发出来的,南明离火损失大半,此战过后,朱雀神君即便是胜了,也无法参加下一轮比试。
这只是一场比试啊,因为双方背后的势力眼中所谓的利害关系,朱雀神君没有选择,维远神君也必须竭力而为,使之成为了一场以性命相拼的决斗。
那场挥之不去的梦魇以另一种方式呈现在眼前,织影逃避似的闭上眼睛,眉心纠结成深刻的“川”字。
“他们都还活着。”小金乌轻声说。
织影稍稍振作。
没错,他们还活着,这已是最好的结局,至少如此一来,长春上神和师雅上神便再无理由让这对昔日的战友相互厮杀。
未久,冀离的声音传来。
“战未止,兵未藏,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织影忽而睁开双目,神思清明,碍于场合,只向冀离的背影微一颔首,低声却郑重:“多谢。”
第一场比试结束,峄阳上去将朱雀神君扶下来,维远神君则被喂了粒丹药,由两名神族同伴架回去疗伤休养。
比试台无须人为清扫,待到台上空无一人,内中法阵自觉启动,废墟一寸寸重建,风烟一分分消弭,不到两息的功夫,便已恢复成原本平坦洁净的样子,静候下一场比试。
这回,抽中相同数字的分别是狐族女子白禾和一名狼族少年。
面容娟秀,有青莲之姿,全无狐媚之态。
这是织影对白禾的第一印象,结果比试过程却令她大跌眼镜。
白禾与那狼族少年在法术修为等方面半斤八两,也斗了个旗鼓相当,然而在比试的最后关头,白禾忽而眼波流转,勾起嫣然一笑,端的是销魂又风流,当场就叫那狼族少年骨头酥了半边,逮准时机,她抬腿就是一脚,将少年踹得以一个圆润的方式滚下了比试台。
观众们哄然一片,织影亦是破冰而笑,君后两人不禁莞尔。
胭棠夫人视线略微一偏,便见高唐搂着个妖娆侍婢如胶似漆,但以她对高唐的了解,何尝看不出那是心不在焉的逢场作戏。
她心中不由升起一重隐忧,只盼这个向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弟弟莫要因枕边人的背叛而误了大事。
再瞥向那边的织影巧笑倩兮的模样,画屏的容颜却毫无预料地浮现于脑海,忽而寸寸扭曲,化作另一张早已阔别数百年的面孔,胭棠夫人不觉轻咬贝齿。
那厢,狼族少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灰尘,阴冷的目光如夜中冷箭,他背后的封居胥一张脸铁青,一口牙险些咬碎,好似众人笑的是他,连带得周围的人义愤填膺之下不免心中惴惴。
织影缓缓敛了笑,目光匆匆掠过,突然打了一个冷噤。
小金乌察觉到,问:“怎么了?”
视线扫视一圈,一无所获,织影疑惑地摇了摇头:“总感觉有双眼睛一直盯着我,留神看又寻不见。”
“莫不是奇闻异录看多了的后遗症?”小金乌笑着调侃,收获了织影的白眼,也暗暗留心起来。
一场场的比试下来,除了前面几场外,织影回想起来几乎没什么印象,因为她大多都在打坐调息。
今夜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得打起精神,尽快将这个任务解决,早日剥出似锦的魂魄,也好以全部的自己去完成另一件事情。
是夜,无星无月,唯拂过耳畔的风声呜咽,似嫠妇低泣,在荒僻寂静处听着尤为悚然。
织影面色如常,目视前方,足下踩着柔软的草皮,细听之下,步伐有点儿乱。
小金乌垂眸瞄了眼紧紧攥着自己两根手指头的那只手,心中无奈,织影不怕黑,也不怕静,只怕暗处寂静,偏偏脸上淡定得很。
这还是五百多年前,他带着她去翼望山的洞穴里捉白额狸的时候才发现她这个弱点的。
当时一进洞穴她就下意识抓着他的两根手指头,浑身瑟瑟发抖,就算手心被灼出水泡来也不撒手,他那时还嘲笑她,说天界怎么会有这么胆小的神仙。
六百年过去,倒是不发抖了,手里却还是习惯性地喜欢抓着什么东西或者弄出点儿动静来方才安心,可惜这里的枯叶都被人清扫一空,她没得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