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找到毁容之人,织影也算完成任务了,但看伏丹面色沉重的模样,那人又是这样一副落拓的形容,她觉得自己可能漏掉了什么。
她施法撩起那人的额前的头发,只粗粗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想看了。
外翻的伤疤如同一条巨大的水蛭贴在上面,仿佛犹在缓缓蠕动着肥软的身躯,忘情地吸食着那人脸上的血液。
她赶紧闭上眼,心中默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方才压下胃里的翻涌之感,稍稍熨帖。
她睁开眼来避开那毁容的人,看着伏丹,问道:“他怎么样?”
伏丹轻轻放下那人的手,站起身来,眉心扭作一团,不忍地垂眸瞟了那人一眼,疑惑道:“也不知此人犯了何等重罪,除却脸上的浇筑之刑,他浑身上下的经脉都被打断了,两边的手骨也被打折,另外……”
织影不解,联合自己刚才感觉出却找不出的不对劲,微微睁大眼睛,示意他讲下去。
伏丹吐出一口气,方才抬手指着那人的衣摆对她说道:“此人被施以碎骨之刑,大腿以下的骨头全部被打碎成粉末,致使血肉粘连,在地下生根,错综乱杂,难以再生……”
“哇!”先前被织影强自忍下去的呕吐之感,此刻再也压不住,涨潮似的汹涌着冲上咽喉。
还好进入卷轴之前困倦不堪,她只啃了两个梨子,此刻吐出一顿酸水来,难受至极。
一只暖和的大手轻轻拍打她的背心,好教她快些吐出来。
少顷之后,胃里的东西排得一干二净,贴在背心的手掌又暖洋洋的,她一点呕吐的后遗症都没有。
织影结果小金乌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末了下意识地抚着胸口,语气幽怨地对伏丹说道:“伏丹兄啊,你知消说碎骨之刑就好了,做什么补上那么多形容词,教我恶心一通?”
伏丹垂着眼睑摸了摸鼻子,笑道:“顾姑娘之前不是不知道浇筑之刑么,我当你也不知碎骨,便多解释一番。”
“呵呵……”织影笑得勉勉强强,心道:那我还该多谢你体贴至斯?
她实在不敢再看那个人惨烈的面容,施法在他脸上打了个马赛克,这才看向他,问:“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那人侧了侧脑袋,然后才慢慢地抬起头来,面对织影,嘴角动了动,却是不发一言。
织影想着九江说他二十年前就到这里了,只怕这些年都没没有人和他说话,耳朵不灵通,嘴巴也不大会使了,便一字一顿耐心地重复一遍:“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就像之前他们在卷轴外看到的那样,那人很轻微,很缓慢地摆了摆脑袋,如同没有打油的轴承一般。
小金乌见他不言不语,只知摇头,便道:“这人不会被灌了哑药了吧?”
那人的身体猛然一震。
织影回头看了眼小金乌,对方自知失言,苦笑着摇头,像是在说“我只是随口一说,未曾料知他确然如此”似的,织影嗔了他一眼,转回去问那人:“你是不能说话吗?”
那人点了点头。
织影点头表示了解,却也不妨碍她与此人交流,启口念了个印心诀,便与此人心心相印,将此人所思所想印入自己脑海里。
她走近一步,在那人面前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不妨袖子里抖动如筛,像有什么要挣脱出来。
忽然就想到了在霸土原的树屋里捡到的那块碎玉片,她把手探进袖子里,却又有些犹豫,这块碎玉片怨气如此之深,若是拿出来,它又生出混乱怎么办?
小金乌见她呆坐着不动,也不问那人的话,便蹲下来,问道:“怎么了?不是要问他话么?”
织影张了张嘴,脑海里却如同金石相击,响起很是动听的男子声音,声声急切,甚是激动:“玲珑玉!你怎么会有玲珑玉?”
织影一时有些发懵,待反应过来,疑惑问那男子:“什么玲珑玉?”
那男子嘴巴一直抖动,不断张合,却奈何被灌了哑药,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只发出类似野兽的“吼吼”声。
他突然伸出手毫无章法地朝织影抓来,被小金乌上前飞起一脚踹在肚子上,破布似的向后栽倒,偏偏足下生根,飞不远,可笑地后仰,两手挥舞,挣扎着要起来。
小金乌将织影护在身后,对那男子厉声喝道:“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作甚?”
知他是为了维护自己,但这种以暴制暴的方式委实不令人苟同。
那男子已被伏丹扶起,织影拍了拍小金乌的手臂,示意他不必过分戒备,毕竟一个被经脉尽废,又同时承受浇筑之刑和碎骨之刑的人能有多大的威胁呢?
她两手结印,对那男子使了个禁咒,省得他又做出什么举动,惹怒小金乌对他使用暴力,好不容易找到的人,被踢死了怎么办?
做好这些,织影拉小金乌坐下,继续“审问”这男子,后者也使了印心咒,随时监督,以防这男子再自寻死路。
织影的右手不由自主地攥着左袖,拇指与食指无意识地搓捻着,她问:“你适才说什么玲珑玉?”
那男子被小金乌一脚踹得生疼,像被石磨碾过了似的,虽然伏丹给他渡了灵力,这一脚也是实打实的。
禁咒能禁住行动,却禁不住脸上的表情,他不住龇牙,脸上的疤像活过来似的,不安地剧烈扭动。
见他这情状,织影不觉皱眉,手抬起,就要给他治伤,被小金乌制止了,他斥道:“你的灵力还剩多少?别事事都逞能!”
“他这样痛,怎么问?”织影无奈道。
小金乌噎了一噎,却也不后悔自己踹了那男子,抄手瞪着对面灰眼的人。
织影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几粒她用仙草甘露试炼的疗伤药丸,过了这么久,效用减退,他这凡人之躯应该能承受得住。
伏丹拿过瓶子,喂那男子吃了疗伤药丸,那男子安静下来,不再难受地扭曲面容。
确保不会再出什么乱子,织影定下心来问:“阁下姓名?”
那声音还是有些虚弱:“风还池。”
织影拖长了尾音,道:“姓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