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左右摇晃,让开织影的手,退到一步立定,说道:“本座可没有答应要接受他的惩治。”
“既然你不听劝告,那就算了。”织影轻叹一声,收回落空的手,把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对着小金乌慧黠地笑了笑。
小金乌回之一笑,抬起一只手在面前细看,像在欣赏自己的手似的,忽然他拇指抵着中指一捻,一个清脆的响指打将出来,蹿出一簇小小的橙黄色火焰。
九江的戟一个打滑,就这么倒了,并且开始剧烈抖动,像被扔进冰窖里冻惨了,又像是被丢进炼炉里熔炼,不甘地要跳出来。
“你这混小子,在血里放了什么?!啊,该死!痛死老子了!”九江痛呼,天龙破城戟的戟身上下狠撞着地面,把那一块地上的荻草荻花全都压碎了,砸出草浆来。
指尖上的火焰在小金乌手指的灵活动作之下翻腾跳跃,小金乌笑道:“我没放什么,只是让你如实履行契约奉汝为主,永不悖忤。这可是你说的,自然也包括惩罚在内。”
“卑鄙!”
九江怒骂,天龙破城戟在地上打滚,更多的荻草荻花被他斩断压倒碾碎,原本雪亮的戟刃上也沾满了泥土和草浆花穗,分毫不见适才的威风凛凛,倒是颇符合“脏乱差”的评语。
小金乌走近了,问:“若是不卑鄙些,怎么收服你这等上古神器?”
“呵,你与我上一任主人一样卑鄙!”九江咬牙切齿地说,戟身上沾了更多脏污,像被人遗弃的废铜烂铁似的。
小金乌眉梢一挑,说道:“这么说,你承认我是你的主人了?”
九江道:“木已成舟,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虽则听似无奈,却也认了。
小金乌很满意,手指轻轻一扬,将手里把玩的那簇火焰扔到天龙破城戟上,橙黄色火焰是外火,灼眼焚身,此刻却覆在戟身之上,不损神戟分毫。
只得眨眼的功夫,戟身上厨余一样的脏污就被外火燃尽,呈现出光泽乌黑的戟身与雪亮明净的戟刃,小金乌五指张开,骤然合拢,天龙破城戟落入他掌心。
织影瞧见他一身淡黄的袍子,胸口背心皆印着赤焰拥日的图纹,端的是一派赫赫威势,如今又得了天龙破城戟这样的神器,更是霸气十足,锐不可当。
小金乌将天龙破城戟横在身前,看见戟身上镌着两个颇有几分气势的古字,他细细念来:“九江,九天之江是银河……”他回头望了眼织影,道,“名字不错,就不给你改名了。”
九江听了,戟身又是一阵剧烈颤动。
织影“噗嗤”一声再也忍不住发出来。
身后的伏丹嘴角抽动,却是含着股与织影不同的冷意,如同一柄藏于鞘中的冰刃。他一步踏前,面对着织影说道:“顾姑娘,若是你要与故人叙旧,大可出了这卷轴再好生叙旧,伏丹绝不拦你,可眼下……”
织影抬手止住他的话:“眼下要找到那毁容之人,与咸桑和淮术汇合,我记得。”
无视伏丹想要追根究底的目光,她对小金乌说道:“九江既在这里,必然知道此中情况,我要找一个人。”
“你说。”这回九江倒是爽快,不等小金乌威逼责罚,自己便应了织影。
织影知道自己已经耽搁了好些时间,放下就将那毁容之人的外貌都与九江说来,九江立时便知她说的是谁,答:“你说的这个人应该是二十年前被关进来的倒霉蛋。”
“你知道他在哪儿吗?”织影镇定地问。
小金乌眉心拢紧,挤出一条缝来,织影却没有发现,等待着九江的回答。
九江动作使得戟身动了动,他道:“随我来。”
小金乌握着天龙破城戟迟迟不动,织影问候道:“有什么不对吗?难道他是骗我们的?”
“没有。”小金乌掌心一松,天龙破城戟得了短暂的自由迅速远离小金乌的控制,他甩了一句:“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就“咻”地飞远了,伏丹忙跟上。
织影抬脚要追,小金乌拉住她,问:“你信这把破戟的话?”
“我信啊!”织影肯定地点下巴,灿灿地一笑,眸光流转,瞳孔里似是有墨汁在缓缓流动,要流到小金乌的眼睛里,也将他的瞳孔染成一片纯粹的墨色。
织影道:“就算他说的是错的,这不还有你么。到时候将他这傲慢骄矜的戟灵烧成灰烬,看他还敢耀武扬威,化成乌云黑雾笼罩在咱们头顶上!”
小金乌失笑,心底好似有一阵淅淅沥沥的春雨降落,将那片被炽阳烤得干滋滋的土地润泽:“嗯,你说得对,想以本神君纵横九重天六百载,还能怕他区区一只戟灵?”
两人追上天龙破城戟,小金乌又问她:“就算找到那毁容之人又如何?他还能帮你完成想要做的事?”
“我和人做了交易,以找人换找人,跟公平的。”织影说道。
小金乌皱眉道:“公平?你要找的人也需要他们出生入死地去寻?”
织影保持缄默,小金乌今日很奇怪,先是突然出现将她救下,再是狠狠地瞪着一只随常的瓶子,还有如今,对她和冀离的交易追根究底,没完没了。
她不希望他担心,却也不喜欢别人过多质疑她的决定。
揉了揉眉心,缓解一下精神与大脑的疲惫之感,织影才觉得情况好转些,嘴巴张开,正要说话,就被人的惊呼打断:“啊呀!”她和小金乌齐齐看向声音的来源处。
一丛格外茂盛的荻草,紫红色的荻花纷纷扬扬,在这之间,闪烁着摄人寒芒的天龙破城戟竖直而立,伏丹蹲在一团灰扑扑的东西面前,像是在检查着什么。
织影和小金乌跑过去察看,伏丹握着一只又瘦又黑又脏的手输送灵力,面上神情一派凝重,仿佛一位仁心医者遇到了令人棘手的疑难杂症,正在悉心研究。
她目光沿着这只手往上移,破破烂烂的衣裳堪堪遮盖骨瘦如柴的身体,因着他佝偻着身体,一部分如同抹了石灰似的花白头发垂到前面将大半张脸遮住,虽则如此,织影还是看见了他露出的下巴上所覆盖的深色痕迹。
他就是卷轴里的那个人!